贤妃坐在妆镜前思量稍许,让宫人将自己鬓间的珠花拆了,换上颇为端庄的金累丝双喜步摇。
梳理好了妆容,贤妃吩咐乳母将景和公主抱进内殿,照顾好了,带着景平宫的宫人前去接迎圣驾。
銮仗穿行过红墙甬道?,全福海低垂着头,恭恭敬敬地在外头跟着。
眼见到?了景平宫,贤妃携宫人迎驾,李怀修脸色如常,道?了句免礼,又问景和身子可好些了。
贤妃一一答话,“景和身子弱,入秋后尚不适应,臣妾让乳母抱到?内殿,臣妾日?日?照顾着,已是好了许多?。”
入了内殿,贤妃摆上茶水,乳母抱着景和公主走到?圣前。夜色已深,小公主不知大人间的事,早甜甜地睡了过去。李怀修看了看女儿,动作放轻,没将她吵醒,抬手让乳母抱下去,好生照看。
李怀修抿了口茶水,“景和年?幼,辛苦你了。”
贤妃笑道?:“景和乖巧可人,给臣妾带了不少乐子,臣妾不觉辛苦。”
言罢,她又取出六宫的账册拿给男人去看,“后宫因又进了三位妹妹,皇后娘娘与臣妾思量再三,将三位妹妹住的宫所修缮了些许,徐美人住的谨兰苑添了两?方嵌瓷插屏,又将内殿做了蜀锦松绣的帐褥,故而流水多?了五百两?,罗常在与白答应的宫所因不缺用度,两?人用了五百二?十两?。”
贤妃提此,眼眸顿了下,又温声?道?:“本该是皇后娘娘禀与皇上这些,但罗常在有孕,皇后娘娘照料缈云坞分身乏术,这些琐事便交给臣妾了。”
账册翻过两?页,除却新进宫的三人,其?余六宫嫔妃的用度都?还尚可,李怀修虽不常临幸后宫这些人,但也不曾亏待了她们。他点点头,“皇后有你帮衬着,朕也放心。”
得皇上这一句夸赞,贤妃面庞柔和下来,“臣妾能?为皇后娘娘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她将煮好的茶水捧到?圣前,又提起一件事,“徐美人婉顺成性,蕙质兰心,皇后娘娘与臣妾都?觉徐美人性子稳重妥善,只是后宫里?有为答应妹妹也是徐姓,两?人日?日?对面,总有不妥。皇后娘娘与臣妾都?想,皇上可否为徐美人拟一个封号,日?后在宫里?也好与答应妹妹有所分辨。”
嫔妃同姓这事儿,在宫里?算不得大事,六宫中?也会有人出身同一世家,是否能?请封,全看皇上的意?思。贤妃将这茬扯到?皇后身上,也是免得皇上以为她多?管闲事,她也不是没事儿闲的为徐美人请封号,谁叫近些日?子后宫情势不明,她也想借此机会,看看皇上的意?思。
李怀修掀起眼皮,淡淡扫了她一瞬,贤妃心神一紧,攥着指尖,飞快垂下眼睫。
殿内寂静无声?,案上的茶水氤氲着热气,已过了七分的烫热。
给徐美人请封,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徐美人初进宫中?便是美人位份,倘若未有皇嗣,再册下封号,资历不够,未免不合规矩。贤妃却没想那么多?,论起不合规矩,后宫里?谁又能?比得过宓贵嫔,后宫从未有人能?得皇上那道?旨意?,不必过问皇后,就可处置六宫嫔妃。
不论贤妃如何做想,此时都?不敢出声?,皇上一手提她上来,可不是为了让她与皇上的宠妃作对,贤妃清楚自己的用处,她是皇上用来警醒皇后的一枚棋子。皇后再有错处,也是皇上的发?妻,中?宫皇后,轻易废弃不得。
贤妃屏住了呼吸,等着皇上开口。
李怀修把?玩着拇指的玉戒,沉吟稍许,“徐美人温良恭顺,赐下封号也是无妨。”
“你以为,用何封号为好?”
皇上竟将册封给徐美人的封号交给自己择选?贤妃一时摸不清,皇上待徐美人,究竟有几?分宠幸。倘若是钟意?徐美人,为何不亲自择选封号,当年?的瑜贵嫔,如今的宓贵嫔,都?是皇上亲自赐下,倘若皇上不喜徐美人,可又答应给徐美人赐封。
贤妃实在不解,她眼底划过一抹疑色,斟酌开口,“六宫嫔妃册封,内务府都?会挑出几?个吉利的字,臣妾闲时也翻过内务府册封嫔妃的封号,觉得静、柔、舒、宜,四字,都?与徐美人极为相适。”
她确也并非称谎,这四个字,是那日?在皇后宫中?看到?的,皇后本就有意?为徐美人请封,她也不过顺水推舟,卖的是徐美人的人情。
李怀修考量着这四个字,最终定了舒字。这夜,六宫只知圣驾去了景平宫,却不知晓,徐美人竟因此,轻易便得了封号。
贤妃眉眼含笑,恭敬地屈身,“臣妾先替徐妹妹谢恩,谢皇上册封。”
她想了想,又开口道?:“如今罗常在有了身孕,皇上可要一同为罗常在升上品阶?”
李怀修唇线微抿,面容寡淡,黑眸如墨,叫人猜不出此时所想。贤妃噤下声?,她侍奉君侧,早已习惯这位的冷淡凉薄,即便是夜中?侍寝之?时,她也有所察觉出,这位并不钟情于这事。若非为皇室子嗣,她甚至怀疑皇上根本不会召幸六宫的嫔妃。
她以前只以为皇上是对自己如何,后来偶然从自己安排在别宫的眼线得知,皇上当真是从不偏颇,待六宫嫔妃皆是这般。
稍许,她听皇上淡淡道?:“此事待她生产,再行商议。”
贤妃恭敬地应下。
净室备了热水,宫人伺候主子沐浴,贤妃从净室内出来,坐到?妆镜前篦发?,她从妆镜中?看去,那位着明黄的金丝盘龙衾衣,此时正倚着引枕,半坐在床榻边,翻看她案头放着的对册。她深知这位有多?勤勉于朝政,无事便要看些公文折子,若召嫔妃侍寝,也会习惯看一些六宫对簿。
贤妃自然是有意?将自己在后宫处理的一些事放在床榻边,便是有意?让那位去看,那位也知她是故意?为之?。贤妃倒没什么好心虚的,她是为皇上做事,她做的这些事,也本是为皇上所做。皇上知道?,也会念着她几?分情分。
贤妃拭干了头发?,敛衣走到?床榻边,无意?想起一件事,遂说道?:“昨儿臣妾在御花园偶遇了张嫔与宓贵嫔,臣妾竟不知宓贵嫔心思玲珑,打出的络子比之?内务府的绣娘都?不遑多?让,送给小皇子的祈福络子,臣妾见了都?喜爱,没忍住跟宓贵嫔又讨要一个呢!”
李怀修眼光低垂,随意?问向贤妃,“你与宓贵嫔讨要,她可应下了?”
贤妃本是想起这件趣事,随口说给皇上听,她心知宓贵嫔颇得这位宠爱,在这位面前表现自己与他的宠妃和睦,总归不是什么错事,她只是没料想到?,皇上会多?问这一句。
贤妃倒不知这位想听什么,如实道?:“皇上也知宓贵嫔性子极好,臣妾只是与宓贵嫔逗趣,宓贵嫔倒记在心里?当了真,说明儿个就能?编织完,给臣妾送来。又说既给了臣妾,也不能?没了皇后娘娘的份儿,又记挂着宝珠公主,算来算去,不知多?做了多?少。”
“臣妾念着宓贵嫔有孕,不想让她多?操劳,宓贵嫔却说闲着也是无事,倒想找些事做。宓贵嫔这般有趣,臣妾也觉得讨人喜欢。”
贤妃掩唇轻笑,眼眸却一直在看男人的脸色,见皇上始终清冷,不见半分笑意?,她心口一惊,忙收了话音,不敢在多?言,这时才有所察觉,皇上的情绪,似有不对。
李怀修捻着扳指,轻笑两?声?,那笑意?让贤妃辨不出什么意?思,贤妃试探一回,不敢再继续多?言,她微拧起眉梢,仍旧不解,皇上为何有这番态度。难不成是不喜,她与宓贵嫔走得太?近?
……
翌日?圣旨下来,赐徐美人封号为舒,圣旨一下,不止是六宫诧异,徐美人也颇为不解,皇上怎会忽然给她赐了封号。
她唇中?咬着这个“舒”字,却不知皇上赐她这个封号,是有何意?。
贤妃请安后回了景平宫,打探消息的宫人正在廊下等着主子,贤妃掠她一眼,让旁人退下去,独指了她进殿伺候。
六宫嫔妃斗得再厉害,也只是在后宫中?勾心斗角,没人敢将手伸到?御前。皇上忙于朝政,后宫事务交由皇后主持,若非事关皇嗣,皇上从不会留意?去管。自然,倘若有人敢探听御前的消息,也不必留在后宫了。这也是为何,没人敢去御前打探,因为敢探乾坤宫口风的嫔妃,早已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后宫里?。
贤妃揣测不出皇上的心思,待三日?后,她接到?家书,得知前朝竟有朝臣弹劾宓贵嫔,心中?诧异一番,她燃了蜡烛,将信烧了。贤妃如何都?没想到?,这种弹劾之?事在先帝时平平无常,居然也会发?生在当今的朝廷。
……
头三个月过去,明裳胎象逐渐安稳,李怀修在永和宫安排好了生产的一众嬷嬷,那嬷嬷伺候过张嫔生产,人也可靠,她见明裳身子愈发?丰腴,反复叮嘱要多?走动,切记胎儿养得太?大,不好生产。
张嫔生产过,得空就来陪陪明裳,与她说些孕中?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