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屋子实在不适合生产,最好还是将产妇转移到官医署中。只是禁令在前,不知道太守郭纳肯不肯容情。
刚想到此处,便听闻一阵策马之声穿破雨幕,急促而响亮地落在门口。
嘈杂的雨声杂着轰隆的雷鸣,响彻在静无人声的冬夜。这一瞬急电闪过,将天地照得白昼一般,接着便是久久的黑暗。
从马上翻身而下的人正站在门口,一身湿透的缁衣贴在身上,不住地往下淌着水。
李明夷睁开被闪电照耀的眼睛,不禁惊讶:“小谢郎怎么来了?”
“你还问。”谢照踏过积水走了进来,一看屋子里的情形,便明白生什么事了。
“城内已经戒严,你冒雨跑出来,是想找死吗?”他声音压得低而沉肃,“太守身边不可无人,跟我回去。”
李明夷也正有此意:“这个产妇正在难产,可能需要手术室,能否带她一同回官医署?”
谢照拧着眉看了他一眼。
“官医署已经被官府征用。”他瞥了瞥地上的产妇,敛下眼眸压下那点浮出的不忍,面无表情地告诫对方,“还望先生大局为重。”
郭纳手术后,官医署实质上已经成为了临时的指挥中心,一应无关人员也全数遣散,早就不向百姓开放了。
叛军随时可能来袭,事有轻重缓急,对方不应该分不清。
“我明白了。”
虽这样说着,李明夷却并未露出要走的意思,而是向云娘道:“再多准备热水。”
那便是只能在这里接生了,云娘明白过来,马上绕过谢照,跑去打水烧。
谢照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情绪:“你知不知道现在……”
“我知道。”李明夷打断他的话,俯身将产妇的腿屈起,摆出更合适的体位。
他目不转睛做着转胎位的准备,心平气和地道:“我不是官吏,官医署对我而言只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既然现在官医署不允许病人进入,我也就没有回去的必要。”
谢照下意识把手按在刀上,忍不住想让这人清醒一下。
“对了。”李明夷忽然抬起头,“小谢郎若愿行个方便,能否劳驾,将我的器械送过来?产妇可能需要用到。”
“你……”谢照唇角轻轻一抽,被他折服得说不出话。
就在此时,一声轰鸣的巨响,忽然从远方传来。
积着水的地面登时被震起数层涟漪。
声音的余波很快被大雨掩盖,就在两人以为只是雷鸣时,却听见身后传来重重噔的一声。
谢照和李明夷同时回望。
“火……”站在门口的云娘,怔怔看着远方,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么大的雨,怎么会有火?”
刚刚还在她手里的木盆坠在地面上,正被大雨滴打。
谢照一个大步跨出门。
被雨幕扭曲的火光,霎时映在他震动的眼眸上。
那是城门的位置。
本已笼罩在黑夜中的城墙,已被连绵而起的火光微微照亮。他仿佛能看见墙的另一面,来自北方的客人骑在马上,正不请自来地敲向主人的大门。
“走。”意识到生了什么,谢照立刻回头道,“叛军已经在攻城了。”
李明夷仍是没有起身的意思。
谢照按下动荡的心情,皱着眉看了眼地上的产妇,终是没硬下心肠,转身把马牵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