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走了吗?”面馆老板闷声问道。
“走了,说要去见一位老朋友。”她盯着照片缓缓说道。
“好多年没看到他这么伤心了,虽然以前他也曾经伤心过。”面馆老板坐在了路远航曾经坐在的位置上,看着桌上碗里没吃几口的面条说道。
余霞一言不,她收起了手机,想听着面馆老板继续讲下去。
“啊~让我想想,我上次见他还是在19年那会,那是我们这两年里唯一一次见面,他来到这里独自一人喝着闷酒,周围的邻里街坊都知道他上了最好的学校,有越着大部分人的广阔前途。”他拿起桌子旁放着的一双新筷子,埋头吃了一口碗里已经冷掉的面条,味道不禁让他感到有些怀念。
“按理说一个即将获得新生的人不会没有理由悲伤,这让我感到好奇,虽然每天店里形形色色的人进出,我早已对任何人都提不起兴趣。但唯独他,让我看到了另一种悲伤,一种功成名就的悲伤。”
“现在是功败垂成啊。”难得她感慨道。
“那天我们吃了同一碗面,我陪他喝了同一瓶酒。他没有成功后的喜悦,没有对未来的开心,却乐此不疲的做一个喝个烂醉的酒鬼。”面馆老板的脸上多了几分忧愁,“不过,我儿子就没他这么好运,没能考上心仪的学校让他备受煎熬。”
“那会我也算是借酒消愁吧,索性就想知道他为什么考上那么好的学校还会悲伤,也就是在这这张桌子上,我陪他坐了很久。”面馆老板说到这放下了筷子,拿出了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渺渺升起的烟雾阻碍了他的脸,刺鼻的烟味让余霞有些难以忍受,可她还是微微皱起眉头强忍着,想要听他继续讲下去。
“可能在酒精的衬托下,人心也难免有些脆弱。”他说完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饱经风霜的脸上皱纹也逐渐舒展,“我问他,为什么会悲伤呢?你已经越的大部分的同龄人,已经站在了更高的起点,这明明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啊。可他的回答却让我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酒馆老板重重地吸了一口烟,燃烧着的烟蒂已经让他的指缝之间感到一丝炽热。他抖掉已经燃了大半的烟灰,继续吐出心中积郁已久的话。
“他说,这不是他想要的。可我不明白,一个年轻的人怎么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于是我继续问他,能考上汉尼米欧学院的人又怎么会缺少他想要的东西呢?”
面馆老板继续思索着说,“和他喝酒之际,我又想起了我的儿子,明明他也很优秀,但是人生路上却屡屡受阻。这到底是为什么?有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有人却不想要。”
“那您的儿子现在情况怎么样?”余霞询问道。
“他啊,没能考上心仪的学校让他患了抑郁症,早早就休学了。医生和我说他太过焦虑了,其实我早就应该和他说不用太过自责,可是已经晚了,现在他的这个情况,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面馆老板一提起他的儿子就好像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寥寥草草地说了几句也不愿多说。余霞也知道,这不是他的本意,面馆老板或许只是不想让他的儿子以后和他一起卖面条,可他从未问过他儿子的想法。
结果是他总是毫无保留的付出,却忘了问对方想不想要。
这让她突然想起了《与神对话》书中有句话写得很有道理,“现代人痛苦的部分根源还在于社会的压力。众多道德观念、制度规范都会对个体施加约束,但这并不是个人焦虑感的来源。个人的焦灼更多地来自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比较和相互指责。”
倘若没有比较,没有相互滥用的指责,那情况会不会变好呢?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轻声安慰道。
面馆老板点了点头继续讲着他和路远航的故事,他又提到了之前的问题,疑惑和不解中又复述了一遍,“能考上汉尼米欧学院的人,又怎么会缺少他想要的东西呢?”
面馆老板扔掉手中的烟头,这么多年过去儿子的情况让他痛不欲生,他想改变,但是一直苦于奔波迟迟未能做出行动。他想起了他儿子的小时候,那时的他还是面馆的老板,儿子也在他的身边开心快乐的成长。
现在的他依旧是面馆的老板,可为什么一切都变了模样呢?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他近乎吟唱着说出了当年路远航的回答。
余霞听完这句诗词思考着,解析着,当年的他使用这个诗词回答真的是太过于隐晦,以至于到现在面馆老板还留有疑惑。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真正得到权势富贵呢?人们只是不知道自己终日活得像幻想中的自己罢了。
梦里总是美好,现实无比残酷,理想是得鹿梦鱼,现实是梦鹿得鱼。残酷的现实就是这样,无论用多么华丽词藻来修饰它,依然会让人望而止步,使人沉浸在幻想里,希望里无法自拔。
余霞想到这苦笑了一下,路远航年纪轻轻怎么还能说出深奥晦涩的诗句,这不是为他们徒增烦恼嘛。她想要安慰一下面馆老板,刚要开口,手机的电话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咱们下次再聊吧。”余霞看到手机上面熟悉的来电号码,一脸歉意地和面馆老板说。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就是好久没人和我说说心里话了,所以想牢骚,您忙。”面馆老板连忙站起身,“这顿饭就算我请客了,欢迎你们下次再来。”
余霞微笑着应下了回答,她迈着轻巧地步伐走出店门,在路上拦停了一辆刚刚经过的出租车,坐上车回拨了电话。手机放到耳边一转头的瞬间,她透过窗户看到了面馆老板继续忙碌的身影。
他正自顾自地收拾桌上的碗筷,好像刚刚那个落寞的中年男人凭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人,一位勤劳而又勇敢的人。
余霞看到这样的一幕,让她不由得想起了着名的喜剧大师卓别林说的一段话。
人生从近些看是一场悲剧,从远些看是一场喜剧。
他能扛的下身上的万斤担子,却唯独不能替他的儿子扛下这现实的残酷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