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怀抱很是温暖,母亲用手指拨开他遮住了眉眼的乱,揩去了他面上的血污,但这手指却很是粗糙。
其后,他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之时,母亲不由分说地用一把匕割开了手背,又将手背凑上他的唇瓣道“饮罢。”
招魂井之事他是知晓的,但他未料想母亲竟也用招魂井,将他的魂魄招了回来。
母亲为他付出良多,他如何能下得去口
他当即摇道“我不饮,娘亲你勿要为我费心了。”
母亲劝道“你倘若不饮,为娘的之前的力气不是白费了么且你就不想看着阿荫长大么”
听母亲提及女儿,他又是内疚,又是悔恨,内疚的是没能陪着女儿长大,悔恨的是他没有将女儿照顾好,致使女儿遭受了不该有的伤害。
他思虑半晌,最终还是饮下了母亲喂予他的鲜血。
自此之后,他每隔三日,都要吸食一大口鲜血,以维持魂魄不散。
十多年间,原本身体强健的母亲被他拖累得瘦弱且苍白。
如今他要魂归地府了,不知母亲的身体可能养回来
这几日,他上街做糖人所赚的银两,已经全数藏于母亲的针线盒中了。
希望母亲现那些银两后,会为她自己买些平日舍不得买的吃食。
他望住了母亲,声若蚊呐地道“娘亲,阿荫产下了一对龙凤胎,子时三刻的生辰,两个婴孩瞧来十分可爱,你替我多看看,再替我多抱抱,我要走了,你且保重。”
他说罢,便转过了身去,却不知母亲紧阖的双目中淌下了泪来。
他又行至酆如归与姜无岐房门前,轻声唤道“酆姑娘,姜公子。”
片刻之后,门开了,俩人俱是身着亵衣,由姜无岐执着烛台,一见他,酆如归便问道“阿荫可是顺利诞下婴孩了”
他激动地答道“阿荫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三人平安。”
酆如归欣然道“那便好。”
姜无岐却是望着傅明煦几近透明的身体,问道“你要走了么”
傅明煦颔道“嗯,我要走了,阿荫有了一双儿女,定然再不会生死志,我杀了俩人,要下地狱赎罪去了,不过我即便在地狱中,亦会祝愿母亲、阿荫以及两个外孙长命百岁。”
姜无岐肃然道“你杀了俩人,但事出有因,阎王定会秉公审理,许过不了多久,你便能转世投胎去了。”
傅明煦谢过姜无岐,又望着姜无岐与酆如归道“祝你们夫妇二人白偕老,连枝共冢。”
姜无岐闻言,下意识地去瞧酆如归,酆如归并未如同之前一般否认与自己乃是夫妇,而是了然地笑道“傅公子,你特意来与我们道别,可还有甚么要交代的”
傅明煦深深地凝视着母亲那紧阖的房门道“我这便要走了,你们若是得暇,可否多陪伴我母亲几日”
酆如归一口应下“我知晓了,我与无岐会在这儿陪伴大娘三日。”
傅明煦朝着俩人作揖道“多谢你们夫妇二人。”
说罢,傅明煦不紧不缓地朝着大门走去了,堪堪出门,他便见得了候在门外的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以铁链子将他拘了,引着他拜过土地庙,便往黄泉去了。
傅明煦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于夜色中了,一如他不久前,穿破夜色,回到了这个家中。
但这个家已不再是他的家,他再也回不来了。
酆如归望着傅明煦消失的方向,扑入姜无岐怀中,怅然道“大娘需要的并非是我与你,其实我们的陪伴于大娘而言一点都不紧要。”
“你说得不错。”姜无岐阖上门,轻抚着酆如归的背脊,又将烛台放置于桌案上头,“现下不过丑时二刻,再睡一会儿罢。”
“抱我回床榻上罢。”酆如归抱住了姜无岐的腰身,一双红唇附于姜无岐喉结上,一出言,便会轻轻地击打那毫无防备的喉结。
那喉结难耐地颤动了下,逼得姜无岐登时无所适从,他镇定须臾,才将酆如归抱回了床榻上。
一被姜无岐放于床榻上,酆如归便捉住了姜无岐的手。
姜无岐疑惑地道“你抓着贫道的手作甚么”
酆如归认真地凝望着姜无岐“我怕你也要走。”
姜无岐失笑道“贫道尚有命在,不会走。”
酆如归正色道“勿要言及生死,太过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