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熙筠轉過頭來,瞪了他一眼,恍然察覺出他眉宇里的關切,一股莫名的煩躁湧上心頭:「你難道沒看出來,我在裝暈?」
她面無表情地盯著他,不肯錯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世上的男人大多自以為是,這樣被嘲弄,不可能毫無反應,況且他還一身的傷。
可他在片刻的恍神之後,長長出了一口氣。
「齊景之,我是不是很卑劣?」看著他逐漸舒展的眉峰,她有些不死心,一點點逼近他:「這樣的事,我八年前就會了,每當我有事相求,或者闖了什麼禍不敢面對父皇,就會裝暈。」
「因為三歲那年我得過一場大病,他和母后日夜照料才把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所以我知道,他怕。」
「他怕我生病,我一病,他便會想起母后,便會對我多幾分垂憐。」
「你說,我是不是很卑劣?」她一口氣不停歇,對著他說著這些不相干的往事,眼睛裡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嘴角勾起一絲嘲諷。
齊景之立在原地,眼看著她的臉一點一點靠近,腳下卻未挪動分毫。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直指他靈魂深處,容不得他有半點躲閃,然而他卻覺得,此刻她對他的逼問,更像是在求證。
他不知道這些事她是否同別人說起過,然而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他突然再次想起那句「你若是你見到真正的我」……
可這些,又算得上什麼呢。
若是她的父皇足夠愛她,她根本不用裝可憐扮柔弱來博得他的一絲垂憐,他想起前世她的模樣,這才發現,原來他以為的她,也只是他以為罷了。
就像她此刻一臉桀驁地看著他,說著自己那些拿捏和手段,不過是強撐。
他曾以為她是幸福的代名詞,只是遇人不淑才有後來的禍事,可是今日他才明白,即使沒有沈修遠,她的人生也是一片泥濘。
看著她倔強的嘴角,她恐怕自己都不知道此時眼裡已經泛起晶瑩。
齊景之的心突然一陣揪痛,他緩緩抬起手,撫上她的臉頰,一雙褐色直探向她的眼底。
「你只是不想和沈修遠成婚。」
他的眼神清亮,乾淨得像高山上從未有過人跡的湖泊,湖泊中心有個漩渦,一點點將她吸到湖底。
「跟我回洛南。」他說。
不是請求,不是詢問,他頭一次在她面前說的這樣篤定。
她有片刻的失神,然而他掌心的灼熱將她拉回了現實,再看向他時,竟無法直視。她的眼神隨即飄向別處,胡亂應付了一句:「春兒死的不明不白,我得查清楚。」
「好」,他似乎全然沒有聽出她話里的拒絕,不帶絲毫猶豫:「我和你一起查。」
「還有你的事,誰下的手,我也要查。」她的語氣依然很生硬。
「不重要。」齊景之的手撫上她的髮鬢,強迫她看向自己:「柴熙筠,我的條件是,你,跟我回洛南。」
知道她過得並不好,這一世,他不會再遠遠凝望。
齊景之走後,柴熙筠推開窗,望著窗外高懸的明月,那句「跟我回洛南」,不停地在腦中盤旋。
她沒有當即應下,只是隨口推脫「讓我再想想」。當然,在今夜之前,這個念頭從未在她腦中產生過。
她的計劃是,利用齊景之甩掉沈修遠,至於後面怎樣,無論如何,她總會有辦法。前世吃的虧,足以讓她清醒,絕不至於今生再把自己草草託付給另一個男人。
可是當齊景之說跟他回洛南之時,她卻心動了,他明明除了這句話什麼都沒說,她卻忽然想去看看外面的景色。
前生她從未離開過京城,或許重活一世,不該再受此等困宥。
有了昨夜的事,父皇定然不會再將她和沈修遠扯在一起,至於其他的,權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樣想著,柴熙筠走向了春兒生前住的屋子,她早已事先摸准了,這個時候雲芝會在房裡。
門虛掩著,她伸手敲門,然而不經意地一抬頭,卻透過門縫,瞥見雲芝慌慌張張把什麼東西隨手塞在了枕頭下面。
「誰?」叩門聲落,門內傳出一個急促的聲音,仿佛驚弓之鳥一般。
「我。」柴熙筠應了一聲,抬腳走了進去。
似是沒有想到公主會過來,雲芝「噌」地站了起來,不知所措地立在床邊。
眼看著柴熙筠關上門,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雲芝臉上的慌張更甚:「公……公主怎麼過來了?」
「雲芝,關於春兒,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沒有絲毫掩飾,柴熙筠徑直問道。
話音剛落,雲芝拼命地搖頭:「奴婢不知,公主,奴婢什麼都不知道。」
「真的不知?」
「真的……」雲芝咬了下嘴唇,擠出了「不知」兩個字,聲音微顫。
看到雲芝臉上的驚恐,柴熙筠沒有繼續逼問,她知道,雲芝不是個膽子大的,否則也不至於這麼多年都近不得她的身。
她在桌邊坐下,沉默了一會兒,才又接著開口:「春兒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沒有指責,沒有正義凜然,說這話時,她的語氣很平靜,甚至帶有一絲悲戚。這事處處透著不對勁,然而她與真相之間,仿佛始終隔了一層紙。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雲芝,如果你我都放任不管,偌大的皇宮,一個宮女的死,又有誰會在乎呢?」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