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面无神色的段远青,林良弼忽然打了个冷颤,无端慌张起来,一个荒唐的念头从心中升起:段远青不会是想杀了他吧?
就因为他推段书锦下水,他就要对他动手?
林良弼觉得难以置信又十分好笑。
明明最讨厌段书锦的人是他段远青,欺负段书锦最狠的人也是他段远青。他不过为了讨好他,才把段书锦推下水,段远青居然要跟他算这账。
“小……小世子,把人给我吧。”终于回过神来的方绍元出声打破两人凝滞的氛围。
望着脸上血色褪尽的段书锦,方绍元一颗心犹如被刀子划拉了一下,血流得到处都是,痛得他悔不当初。
他是抱着小世子和大世子和解的心思,才把大世子爷哄骗出来。
他以为人非草木,孰会无情。
小世子和大世子是两兄弟,没有什么事是谈不开的。谁知小世子劣性难改,竟怂恿放纵林良弼把段书锦推下荷花池。
若不是紧要关头,小世子跳下去把大世子救了上来,他定对小世子失望至极。
见段远青还抱着段书锦不撒手,似乎是想延误段书锦诊治的时机,方绍元忍不住皱起眉,话语暗含威胁之意:“今日的事我已经派人告诉夫人了,小世子你还是先把人交给我,好好想想晚些时候怎么跟夫人解释吧。”
“到时候我自会亲自向娘亲解释的。”段远青不仅没把段书锦交给方绍元,反而还往前走了一步。
就当方绍元猜不到他要干什么时,段远青眉眼间戾气忽增,他眸色一沉,勾着唇,毫不客气地伸出脚,把费了老半天劲才爬上池岸的林良弼再次踢了下去。
做完这些,段远青才像解了心头之恨似的,抱着段书锦往他的院子飞奔,边跑边吼道:“大夫请了吗?这么久了还不见人影,侯府这群狗奴才脑袋不想要了是不是?”
一堆人跟在段远青屁股后面跑,不过一息间,荷花池边就只剩下了林良弼一个人。
段远青那一脚用了十足的力道,踹得非常狠。林良弼没有丝毫防备就被踹下去了,在荷花池中溅起大大的水花,还猝不及防呛了两口水,一张脸涨得通红。
荷花池到七八月才会清理,池里的淤泥虽然不臭,却滑腻得很。
林良弼两三次都抓到池边了,却因为手上沾染的淤泥打滑,再次跌入池中。
他挣扎得越狠越快,体力流失得就越快,一阵风吹过来,不仅让荷花池池水温度更凉,还带走了林良弼身上仅存的不多的热意,让他整个人抖得像崎岖山路上颠簸的牛板车。
奋力挣扎的林良弼看不到看似空无一人的荷花池边,其实还飘飘立着一个九尺高的恶鬼。
恶鬼萧韫身上还穿着段书锦烧给他的那套不合身的玄色衣袍,露出看起来就精壮有力的手腕和脚腕。
唯一不同的是,好不容易才平息杀意戾气的人,如今满身都是凶恶的气息,他的身体不住往外滴血。
殷红刺目的血迹很快把玄色衣裳都染透,然后顺着衣角滴落到地上,滴出一滩小血潭。
萧韫眼神狠厉,他猛地闪身冲到刚爬上岸的林良弼身前,手成爪状,手背青筋凸起,想要死死扼住林良弼脖子。
他的计划落空了,他的手从林良弼脖颈处穿过去,完全没伤到林良弼分毫,甚至林良弼一丝感觉都没有。
无法形容萧韫那一刻的神色,似乎是怔愣茫然,又似乎是不可置信。
他不信邪地再挥了几次手,都只得到和第一次一样的结果。
萧韫看着落空的手掌,忽然启唇笑了,他虽然笑着,眼神中却没有任何笑意。
这几天日子过得太舒坦,他差点都忘了他只是空有一身戾气,却没有任何用处的恶鬼,连杀一个欺负段书锦的小喽啰都做不到。
除了段书锦外,没有任何人可以看见他,触碰他,而他也只能碰到段书锦。
对。段书锦。
段书锦是不同的。
生锈般迟缓的脑袋重开始转动,萧韫也不管什么林良弼了,直接转身往段书锦的房间奔。
林良弼倒是也想像萧韫那样在宣平侯府中来去自如,只是他刚走两步路,就被方绍元带人来拦住了。
方绍元挥挥手,让人把林良弼押起来,这才对着他冷冰冰开口:“林少爷,大世子落水这件事,你怕是要给我们侯府一个解释。”
萧韫冲进段书锦房间时,大夫已经收拾好医箱,准备走人了。
站立在大夫一旁的段远青此时深深看了仍在昏迷的段书锦一眼,也跟着大夫转身,出了房门。
房间中顿时只剩下萧韫、段书锦这一人一鬼,好像又回到了初见时那般——萧韫坐在房梁上等人醒,而段书锦躺在底下的床上昏睡。
然而这并不是初见。
段书锦是切切实实又受了一回伤,萧韫是又一次在等人醒过来。
萧韫盯着段书锦还没恢复血色的苍白脸颊,一双眸子眸光翻涌,脸上的神色也高深莫测,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他本该再次嘲笑段书锦文弱,像个小娘子似的。
只是不知为何,这次他的心绪来得格外猛烈,格外不同寻常,让他对段书锦生不出任何嘲弄之心,反而夹杂着几分怜惜之意。
真可怜啊。身为侯府嫡子,却被继弟肆意羞辱玩弄,连一个外人都敢推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