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乙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嫂嫂说笑了,守财哥也常提起你。”
他其实有些羡慕白雁这样的性子,可是他以这副模样活了十几年,想改也难了,幸而钟没有因自己沉闷无趣而生厌弃。
“一、三、三,起网咯!”
说话间,今晚的第一批网随着整齐的号子声,在数个汉子的手下齐齐拖拽出水,每一个网中都兜住了满满一网沉甸甸的墨鱼。
钟跟着钟守财捞完一网,复跳回自家船上,再起一网。
船头打开一片船板,下面的蓄水格里已提前装了海水,墨鱼尽数倾倒入内,大大的脑袋里喷出黑色的墨汁,很快将里面的清水染浑。
“今晚一共要下几次网?”
苏乙看着挤在一起的墨鱼,就近问钟。
“下个四五次就差不多了,不然太晚,带回去也收拾不过来。”
苏乙点头,确实,这么多墨鱼拾掇起来也要花时间,不赶紧掏出内脏,该腌的腌上,该晒干的晒干,放到明日就不如今日新鲜,腥味一大,再腌起来味道也要变。
水上人的鼻子和舌头都灵着呢,但凡有一点不新鲜都绝不会吃。
趁几步之外,钟守财和白雁说话,没注意这边,钟低头轻声道:“你和嫂子可还说得来?”
他之前说钟涵怕生,其实苏乙也有些怕,只是每日做生意时显不出来,除此之外,在家里船上时,甚至不常去寻二姑或是莺姐儿他们说话,更乐意自己安静做事。
白雁的性格和苏乙截然不同,今晚说是让他俩作伴,钟估计还是白雁说得更多些。
“说得来,嫂嫂人好,拉着我说话,还教我怎么腌墨鱼膘肠。”
苏乙小声跟钟讲,“我本还想请嫂嫂去舱里坐,她大概不想麻烦我,怎么也不进去,我俩便只在船头上站着看你们撒网,对了,她还夸鱼骨风铃好看。”
听他这般说,钟放心下来,他忍不住牵了下夫郎的手,却忘了自己满手是海水,也蹭去了苏乙的指缝掌间。
“咳!”
钟守财回身见此一幕,偏要咳嗽一声去扰人,苏乙下意识想抽回自己的手,钟却攥得严实,故意问钟守财,“守财哥是害了风寒?我家有老鼠的叶子,不如给你拿几根去煮水喝。”
钟守财被他气笑,抬手指他道:“好你个小子,我可记着了。”
笑闹一阵,那头有人喊他俩过去下第二网,两人这才换了船。
四网过后,亥时已过,各船载着自家分到的几十斤墨鱼,乘着月色返回。
“相公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自家船缀在最后几艘当中,苏乙本蹲在船头,和钟一起估量墨鱼的斤两,忽然耳闻一阵细碎的鸣叫,有些像鸟鸣,可分明是从海里传来的。
“该是以前听过,又有些想不起来。”
钟侧耳去听,在他反应过来前,一抹银灰色的影子猝然自水中跃起,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紧跟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月光大盛,如梦似幻。
他猛地想起那叫声的来处。
“是鱼狸。”
伴随着数只鱼狸出水击浪,附近船上的人都留意到这一幕,喧嚣顿起,有人吹起口哨,有人欢呼鼓掌。
鱼狸成群结队,不知是吃饱了墨鱼太高兴还是怎样,听到人声并不惧怕,反而越兴奋似的,不住出水,借此嬉戏玩乐。
一群鱼狸的叫声叠在一起,细听还有不同的高低节奏。
“也不知它们是在说话,还是在唱曲。”
苏乙被钟护着,站在船头眺望,以前鱼狸也曾来过白水澳的海湾中好几次,只是没有一次离得这么近,仿佛伸手就能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