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已经查明你和那位姓石的公公是如何勾连,贿赂侍卫,谋害忠臣的。如今,我也已快查明你与广西山贼勾结,私运军火,此为叛国之罪。”
“你不会死在我的剑下,你要死在大宁的律法之下。”
齐桓张了张嘴,轰然跪下,隋瑛最后朝他投向冷漠的一瞥,说:“我和你,从未有半分交集。”
说罢,隋瑛走出签押房。
在他身后,齐桓跪地,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低吼。
在临死时刻,他居然动……
“岑长青……”林清得知消息后,方才喝下的汤药全都吐了出来,不住地咳嗽,直直呕出血来。
“为什么,为什么?”林清揪住倪允斟的飞鱼服,“为什么没有护好他们……”
倪允斟歉疚地说:“当时人手都在隋瑛身上,没想到,齐桓等他走了对岑长青下手。”
一边说倪允斟一边帮他擦血,“是我错了,你别着急,你别着急好吗?是我错了……”
“不。”林清摇头,他不敢想象隋瑛的痛苦,只要稍稍一想,他的心便是钻心的痛。
“他该怎么办,他该多伤心,在广西,张成泽已经叫他内疚多时,如今岑长青又因他而死……我的遇安,我的遇安……”
他揪着倪允斟的衣服,放声哭着,他恨不能在隋瑛身边,他恨自己没有做好这一切,让他再次受伤。
“择之,你去看一看他罢,看看他如何了,你去帮我看一看他罢……”
倪允斟连连点头,“好,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倪允斟冲出屋门,他跟不忍心再看林清的眼泪,他好似意识不到死亡正在逼近的是他,而不是隋瑛。
他走出红楼,径直来到隋府。隋府大门紧闭,他在门口站了片刻,还是收回了敲门的手。
不愿和隋瑛正面相对,他选择翻墙而进,预备偷偷看一眼就走。可当他翻墙而入尚未落地时,就见隋瑛站在院中,好似等着他一般,定定地看他。
倪允斟下意识地握住绣春刀,却在看到隋瑛悲戚面容后,朝后退了一步。
“我受托而来。”倪允斟淡道。
“我知道。”好似哽咽了一下,隋瑛喉结上下滑动,说:“我很好。他呢?”
“他……很好。”
“有你陪着他,我放心。”
倪允斟惊诧抬头,迎上隋瑛泫然欲泣的目光,昔日剑拔弩张的二人,如今却在这样柔和悲伤的气氛里面面相对。
“照顾好他。”
留下这么一句,隋瑛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长廊下。
“隋大人。”
倪允斟叫住了他,顿了顿,他说:“你我都再坚持坚持罢,了了他这桩心愿,我们的路还很长,万不可伤心坏了身体。”
隋瑛没有回头,脚步停滞,瘦削的肩膀颤动几分,便又再迈开步子,走入长廊的阴影下。
冷风卷过院子,槐树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倪允斟站了片刻,预备转身,就在这时,他对上了墙角阴影下,郦椿含泪的目光。
少年躲在墙角,紧紧扣着墙,咬着牙,泪眼汪汪。
倪允斟朝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了。郦椿注视倪允斟离去,再也忍耐不住,蹲下身号啕大哭。
三日后,于太和殿,隋瑛升任为首辅。
群臣争相祝贺,纷纷过来道喜,隋瑛却以岑长青的去世为由,拒绝贺喜了。他很平静,没什么喜悦,群臣叹惋岑长青没能见到这一时刻,各自招呼着叹气摇头,又彼此鼓励,说齐桓一倒,林党也就快了。届时,大宁朝官场海晏河清,不再有党争,群臣一条心,变法改制,畅通无阻。
隋瑛将这些事抛之脑后,踱步去了文渊阁,在那里他见了高子运,高子运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见隋瑛拟写了关于对齐桓的处置的票拟,送到了司礼监。
几个时辰后,金瓜将折子递到了萧慎面前,萧慎面对这二字沉思良久。
他回忆起有一回,他问林清,为何要已身入局,不惜付出自己也要取下齐桓的命,他作为皇帝,有生杀大权。
可林清说,若是想杀就杀,便更失了人心了。
“可为何一定要让他死呢?可以贬黜他。”
那时烛光映照在林清深井一般漆黑的眼眸里,他的神色很温柔,气息也很稳定,他说:“并非仅仅是为了他曾多次要取在山的命,因为有他的存在,变法的不稳定因素就太多,只要留他一命,整个大宁朝官场必不得安生。”
“不要小看了仇恨和不甘的力量。”顿了顿,林清补充道:“纵使他罪不至死,我也要带走他。大不了,再多担一份罪,我林见善担得,不怕。”
那时萧慎连忙安慰:“就是与土匪勾结、联合宫人戕害大臣就已足够死罪,哪里能说这罪还要担在你身上?”
林清垂目没有说话,萧慎犹记得他似笑非笑的面容。
如今,他手里是隋瑛亲手拟写的票,他走的大宁律的程序,预备将齐桓交与刑部,审清楚了再问斩。
可萧慎不想再等待了,他害怕林清看不到那一刻,如若这是林清的心愿的话。更何况,倪允斟将齐桓对林清那一日的所作所为悉数告诉了他。
不再犹豫,萧慎起笔,在折子上批了三个字——“斩立决。”
——
从昏暗的牢房走到囚车的这一段距离,齐桓的脚步很稳。即使粗重的铁链让他的步伐沉重,移动都很困难,可是他一步一步走向囚车,奔赴刑场的身形,没有半分怯懦。
意识好似已经翩飞而去,当锦衣卫将他捉拿下在诏狱里的时候,那时隋瑛的身影消失不见,倪允斟站在他面前,对他说:“这一回,有名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