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不过,今天进藤居然不来啊……突然没了他的聒噪,好不习惯哦。”市河不悦地剜着门口的方向,“怎么可以让我们家亮君一个人下棋呢?”
“他今天应该在佐和良的围棋部吧。我们已经约好要各自努力了,市河小姐不必担心。”
亮有模有样地打趣起市河来。
坐在前面的北岛回头应和道:“市河小姐看上去很中意进藤呢。怎么,从情敌变成伯乐了?”
“北岛先生,要是再多下去说今天的茶就没有咯!”市河佯装生气地举起手中的茶壶。
“我错了我错了。”北岛挥挥手,转向微笑的亮,“对了,小老师,你有没有听说过sai?”
“sai?您是说网上那位棋士吗?”
亮恢复了谦逊有礼的标准君子形象,他怎么会不记得这个大人物,毕竟自己曾经在全力以赴的情况下惨败给sai,那一夜彻底改变了他的围棋观,也奠定了他做进藤光对手的决心。
“父亲的研究会上还专门讨论过他的棋谱,是个实力相当可怕的人。北岛先生为什么突然提起他?”
“啊,前几日在周刊围棋上看见过,所以问一句。”北岛仔细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大家都说他的棋有很浓的秀策风格,然后我记得小老师你也说过进藤的棋有很浓的秀策风格,可巧合得很呢!”
“秀策……确实,他们的棋风非常像。”
“所以呀,我那时有一瞬间冒出一个神奇的想法,该不会进藤就是sai吧!”北岛哈哈哈地大笑了几声,“虽然不太现实,可我觉得很有趣哦。”
连北岛先生都注意到了吗。亮的眸子闪烁了片刻,嘴上却替光解释道:
“不,我也跟进藤这样说过,但他矢口否认了。因为sai其实是进藤的老师。”
“这样啊,真遗憾!我还以为我发现什么大秘密了呢!”
北岛很显然只是在说玩笑话,但警觉的亮却很认真地思考起了可能性——确实,两者的棋风实在太相似了,进藤的棋力也确实足以匹敌高段棋士,这是父亲已经承认的事实。说不定,万一,进藤所说的sai只是编造出来的人物,那这个猜想就是对的……
想到这里,亮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一度被说服的怀疑,又一次浮出水面。
他继续以优雅的姿势夹起棋子,轻轻摆到面前的棋盘上。
此时的佐和良中围棋部。对弈正在火热进行中。
应对柴田的棋,佐为根本不用费太多心力。这个孩子棋力倒不是很弱,但冲劲太强了些,往往一不留神就伤害到自身。
回想起来,简直就和最初的自己一模一样——热衷于争夺地盘,害怕差距拉大就无法弥补,竭尽全力地试图做到最好,以胜利为第一要义……倒不是说这些态度有什么不对,想赢的人没点气势怎么能行,可是从锋芒毕露到恰到好处的转变,需要一个异常艰苦而漫长的过程。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好比对于进藤光,佐为的离去正是他棋风突破的一个契机。
怀抱着必死的决心继承佐为的棋,心情无疑是炽热的,而曾一度失去重要的人的沧桑感,使得他能够更加沉下心来面对自己热爱着的事物。
此时的柴田缺乏的正是这样一个契机。
他在二组垫底太久了,单纯论棋力,本不该如此的,是状态影响了他的发挥。
进藤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观看着佐为与柴田的对弈。
他想要更多地揣摩佐为的棋路,汲取更多的养分,然后迫使自己不断进步,这才对得起那时佐为的消失。他除了珍惜这样的机会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来弥补心中的不安。同时,他也在观察后辈院生的棋路,这是久原布置给他的作业——
一流的棋手凭借直觉下棋,超一流的棋手阅读对手的棋。归纳总结其他人的思路,也是反思自身的好办法,许多妙招往往诞生在尚未养成习惯的初学者之中。
这是光第一次用“为人师长”的角度看棋。
如果他是柴田的老师,要如何指导这个孩子呢?他的缺陷在哪?优势在哪?有什么能延伸的策略?是否有别的机会?
而柴田此刻全部心思都在聚集在棋盘搏杀之处。
他在努力地挣扎着,没错,是挣扎,在过于强大的佐为面前,他毫无还手之力。那些反击很难说得上是反击,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狗用软绵绵的爪子拍打来自狮群的领头母狮,收效甚微。
为什么不起作用?棋院教的那些定式,突然就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多撑片刻,减少己方的损失。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他还是忍不住感到悲凉。
那种咬紧牙关在思维的死胡同里绕圈子的感觉,实在糟透了。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和谷在和进藤对弈后会发出那样丢脸的悲鸣。
“我……不行了。”
意识到若是再纠缠下去就有些耽搁对方的时间,柴田赤红着脸艰难地吐出这句话。放下手中紧握的棋子对他来说是那么的痛苦,现实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他的内心。
“是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奇怪的是,几乎将他完败的进藤光却以容光焕发的姿态向他抛出一个疑问。
“什么?”
“是真的,没有办法改变定局了吗?”进藤光指指棋盘上一个空点,“你看看这一块。”
“……”
柴田顺着光的指示紧盯盘面,在层层迭迭的包围中,那块棋确实是死透了,根本不可能复活。然而,既然光这样说了,那便是有他自己的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