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尝试挣钱就惨淡收场,说不失望是假的。
阿爸在旁边看着幼子,看他黑漆漆的一双眸子黯淡下去,心里面也不好受,走上前抱起儿子,蹭蹭他的小脸蛋:“香包南仔留着自家用,我们去买纸笔好不好,南仔好好念书,以后去月街做大巫的弟子。”
阿苏南在阿爸怀里垂着头,一个大男人(?)心里面竟是有些酸酸涩涩的感觉。
“小伢崽,把你的香囊给阿哥看看好不好?”
父子俩正要出店,旁边有人叫住他们。
阿苏南抬起头,说话的少年十四五岁年纪,没披斗篷,窄腿裤配中长黑衣,腰间系着三指宽的银色腰带,标准的夷家打扮,乍一看,这人仿佛比同龄的巫夷少年要单薄些,再看时,却是剑眉星目,英气俊朗,透着一股子山里人中难得一见的大气。
嗯,从头到脚都是细纹布,领口袖口还绣着密密的暗花,小破孩儿这是……来头不小?
正宗小破孩儿阿苏南窝在阿爸怀里酸溜溜地品评着面前的翩翩少年郎,也不着声,默默递出香囊。
少年看他可爱,接香囊的时候抬起手,轻轻拂了拂他的脸颊,小家伙的眉头一下子拧起,少年给他逗的眉头一挑,眼底笑意四溢。
“疏影横斜,月下山寨,巫夷秋色……不错,不错,素淡雅致,意境隽永,很漂亮……小伢崽,卖给阿哥好不?”
阿苏南立时忘了眼前这人的调戏行径,他有点被惊到了:疏影横斜?……这个世界也有林逋林君复?……好吧,这个“疏影”什么的是他自己翻译的,把巫夷文翻译成上辈子的汉语,做不得数。
少年看他闷不吭声,一双眼睛却瞪的老大,眼睛里面光影流动,灵气十足,忍不住刮刮他的小鼻头,笑着逗他:“小伢崽不想跟阿哥讲话吗?告诉阿哥你的名字,讲了名字阿哥多付钱喔。”
阿苏南眨眨眼睛,还是不说话──他不喜欢被陌生人当作小朋友,尤其不喜欢被个小破孩儿当作小朋友,说白了,他这是红果果的忌妒了。
少年看他打定主意不开口,笑意更浓:“小伢崽你的香囊要卖多少银钱?五个一百文好不好,正好一个银角子,这下子不会哭鼻子了吧?”
“我才没有哭鼻子!”
二十七岁的随安肯定不会弄个幼稚,但他不仅是随安,他更是阿苏南,只有六岁半,标准小正太一枚,所以,他的眼睛立时瞪圆,想都没想条件反射地表达出强烈抗议。
少年笑了,阿爸却是涨红了脸,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自家做的东西,不值钱,小哥你要喜欢给个十文二十文就成……”
“阿叔,我说它们值这个价,放心,我是不会做亏本买卖的。”
少年爽快地掏钱付账,真的是一个银角子,是阿苏南听过却从来没见过的传说中的银角子,连一旁的店家都看直了眼,连忙上前招揽生意,少年却摆摆手,走出店门。
阿苏南父子随着少年走到店外,阿苏南突然出声。
“阿哥你叫啥个名字?”
“哟,总算开口啦,我叫伊落,小伢崽,你的名子呢?”少年看着他水水嫩嫩的小脸忍不住又捏了一把。
阿苏南满脸黑线,他个大男人居然被个小破孩儿一而再再而三的调戏,叔叔忍了婶婶都不能忍,刚刚张开的嘴唇又一次死死抿住,坚决不再说话:我就是不要告诉你,哼哼,就是不要讲!
阿爸看儿子闹脾气,连忙道:“他叫阿苏南,小南仔。”
“原来是南仔,南仔以后长大了去到月街,一定要记得去找阿哥哦。”
阿苏南继续木着脸扮葫芦。
少年见他一本正经的小模样,不禁莞尔,又一次拍拍他的小脸,一笑之后迈步上街,汇入到熙熙攘攘的人流当中。
阿苏南细心旁观,看见街边一个黑塔样的高壮男子立即跟了上去,悄悄撇撇嘴,又轻轻踢踢小腿,阿爸顺着他的意思把人放到地上,牵着他的小手往不远处的“文宝房”走去……
这个时候的阿苏南想:这个人真是讨厌,动手动脚的,以后去到月街,会不会真的遇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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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赶山会是少男少女们的浪漫盛会,水边看人,山歌问名,篝火定情,神庙祈福,四个流程下来,乌衣寨每年的赶山会上,总有数百对阿哥阿朵找到意中人。但是,非常不幸的,阿苏南不是少男,他还是只小正太,对于小正太来说,除了白天看一个人多,赶山会真的是非常非常的令人丧气啊。
做啥弄个说?
因为小孩子爱睡觉嘛!这些活动大多是在夜间举行,等到篝火燃起来彩裙舞起来的时候,他们早睡成小猪啦!
所以,阿苏南唯一有机会凑热闹的,就是“问名会”了,它的举行时间是在晚饭过后的黄昏时分(再晚就看不清楚模样啦),别看阿苏南还是一个小破孩儿,对于去看漂亮妹子还是颇有些意动的──夷家人的“问名会”是赛歌会来着,夷家阿朵成群结队挤在叫鱼街的栏杆边上,夷家少年一堆堆扎在河对岸,隔了一条十来米宽的乌衣河唱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