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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乐园买卖街。
以筠早早就听说过这地方的用处,每年上元节,都有宫人们假扮成商贾,在这里买卖一些民间的玩意儿,供常年在宫里头憋坏了没法出宫的主子们玩乐。
只是,以筠从来都认为,真正会来这儿的,不会有那些主位娘娘们,他们要什么没有?便是有,那也不过是来这里“体验体验生活”。
她不曾来过这儿,一是觉得,这些民间玩意儿她在宫外没少见过,二是从来没有过机会。
因此今日太后有此话,她一点没有犹豫,全然不曾在意方才万方安和里,祖母几次的欲言又止。
“姑娘,那是五阿哥。”身边的语芙低声说道。
以筠抬头时,停在了原地
。
同乐园灯火辉煌,挂着各色的宫灯,天上还飘着不少的孔明灯,在墨黑的夜空中恍若一颗颗璀璨夺目的星星。沿街都是形形色色的小摊,或有民间小吃,或有珠宝首饰,又或者有家中的小摆件,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当真与外头的长街无异。
不远处,永琪仍旧是一身墨色的毛皮大氅,一步一步地走来,迎着冬日的晚风,衣角轻轻拂动。
不是偶遇,他分明是朝着自己走来的。
他如何知道自己在这儿?
以筠微张着嘴,有些惊讶,直到他走到了自己面前。
他抬手替她捋了捋被吹散了的鬓角碎发,轻声说道:“傻站着做什么?”
“你怎么来了?”她回神,转了身,继续打量着一旁的铺子。
身后的人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是一个卖文房四宝的小铺子,还有一些桌面上的小摆件,不是多昂贵的物件,但胜在样式精美,所以在此驻足停留的也不少。
听见她问的,永琪只说:“同乐园买卖街年年都有,怎么就你来得么?”
眼看前面的人要转过来对峙两下,他笑着拦了她,示意她继续看看自己要买什么。
他来这儿,本就不是为了玩乐,不过是太后特地派了明齐来寻他,嘴上说着,是万方安和备下了新鲜的茶点,但筠姑娘去了同乐园,便送来给他吃,可谁又不懂这背后之意呢?于是他便也跟了来。
“喜欢哪个?”一边回想着,他一边问
道。
以筠手里正把玩着几个彩釉的唐仕女摆件,几个脸如玉盘圆润的仕女,各手捧福禄寿喜财大字,又或者手捧柿子,憨态可掬。她转身笑得明媚:“你觉得?哪个好看?”
永琪并不作答,只是看了眼宫女扮的摊主,从袖口取了银子递过去,说道:“这六个一样来一个。”
“买这么多做什么?”她本没想买这么多,不过是图一乐罢了,何至于全买了,这摆件不过是个看着好玩的,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用途。
“福禄寿喜财,缺一不可,自然要都买。”
“迷信。”以筠低语,没让人听见。
两人沿街一路走,一路观望着那些别样的首饰,也不知太后这一程叫永琪来是不是就是专程来付钱的。程晋和语芙手里的银子,是一点没撒出去。
买了簪子、买了绢花、买了胭脂水粉,程晋怀里抱着一大摞东西。
“今日在万方安和,听说老夫人前些日子因着容安大人出征的事,病了一场?”永琪忽地想起了什么,问道。
以筠点了点头:“大伯父出征,祖母一时担心,便病了一场,现已无碍了。”
永琪闻言,看了一眼身后的程晋,他大概此时只想着赶紧回去把怀里的东西放下来,并无心也无胆去偷听一些主子的话。那日程晋去襄勤伯府的事,他也听说过,还派了云启去问问发生了什么。
她也是着急的吧,不管是祖母还是大伯父。
“你不用担心
,蒙古那边,我会替你看着,若有事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他侧身看着她,有些郑重地说道。
以筠假作看着沿街各色的商铺,实则内心波涛汹涌,她抿紧了唇,待二人渐渐远离了些人烟,方才说道:“多谢。”
买卖街眼看着就要到头,两人也不再多逛,毕竟程晋搬着这些东西,也确实是累。
正要往外走,就见云启忽地在永琪身边低声说道:“那边,好像是皇上和皇后娘娘。”
几人的步子皆是一顿,以筠转头看了一眼永琪,眸底尽是震惊,转瞬又不住地在周围张望着,却并未看见帝后的身影,直到自己的脑袋被人强行转了个方向,她才顺着方向,和耳边永琪无奈的一句:“在那儿。”看见了帝后的背影。
两人都是民间的装束,从背影看过去,除了那股子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外,一时间看不出来那是帝后。
“要过去……请安吗?”以筠虽如此问,但却也是有些不愿。
其实,她还未曾近距离见过乾隆,只在每次宫宴上遥遥地见一面,看得不真切。至于皇后,虽见过,但彼此还是不见面得好。
永琪知她所想,勾了勾唇,带着她转了个身:“不用。既是乔装打扮,何必打扰?”
他虽笑得轻快,可以筠却在不经意间察觉到了他眼底的一丝无奈。
帝后这个背影,老夫老妻,相敬如宾伉俪情深,也许永琪从前在皇帝和孝贤皇后身上见
过。可自他记事以来,应该从未在皇上和愉妃身上见过吧。
以筠没有说话,她突然在想,这样琴瑟和鸣的背影,日后会不会有出现在他们身上的一天。
等到彼此老年迟暮垂垂老矣,陪在自己身边并肩而行的人,是不是还会是他?
他们一起,从年少垂髫,走到白发苍苍。
买卖街的尽头,是一家玩具铺子,他们最开始就在这儿,以筠还买了一个鲁班锁给鄂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