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常晚风看到韩立言匆匆赶来,而王妃静静地站在他身侧。
周围围观的百姓也越聚越多,从最开始的一两个,渐渐围成了一排,他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天还没亮透,黎明前的黑暗依旧笼罩着,可常晚风却奇怪地发现,自己此刻竟一点伤感都没有。
思绪飘远,隐约想起曾经璟泽问他,后悔过吗?那时的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
是啊,为什么那些旁人咬着牙、拼尽全力才能撑过去的日子,他却总是能笑笑就能过去呢?
恐怕是,这世间再也没有比他更无情的人了吧。
传旨公公眼见着常晚风迟迟未有进一步的动作,最终也是无计可施,只得弓下身,微微抬起那药碗,递向常晚风。
在常晚风伸出手接过药碗的那一刹那,江忱像是疯了一般拼命地冲过去,他双眼通红,不顾一切地想要阻拦。
然而公公又用大一点的声音对身旁的一行人说道,“新皇就要登基,咱可别耽误了时辰!”
江忱只是近乎绝望的挣扎,周围的人死死地拽住他,使得他一步都不能靠前。
巷子口传来嘈杂的声音,江忱的挣扎在百姓围观下引发的骚乱,和这院子外混乱不堪的场面融合在一起,显得愈发般配。
常晚风喝了一辈子最苦的一碗药。
无声中,他在心里说:爹,娘。要原谅我。
而此刻,公公见常晚风已喝了药,药碗空空如也,便缓缓跪了下去。
跟着来的一行人均是神色庄重,随着传旨公公一丝不苟地认真叩拜,而后语调迟缓却清晰地说道:“大人一路走好!”
常晚风听着来自黄泉彼岸的宣判,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个小东西,手臂一挥,向后抛去。
那枚小小的平安福裹持着贪念,径直落入了大火之中,瞬间被焚烧殆尽。
索性别留念想了。
终章
天亮了。
“什么?大……”小太监猛地一惊,慌忙捂住了嘴,眼睛滴溜溜地四下张望一番,用更小的声音问,“哪儿着火了?”
一宫女轻轻用胳膊撞了下大惊失色的小太监,迅速地摇头,接着倾身凑近,压低声音说,“刚才王公公带了一队人回来的,听他们说的!嘘!”
小太监满脸迟疑之色,目光往殿内瞟了瞟,“陛下可知道?”
宫女也小心翼翼地转头去张望,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却带着些我知你不知的神秘,“怎么能不知道!据说陛下在宫外之时,与常大人关系那可是非同寻常呢。如今陛下登基了,必然不会留下任何把柄被人诟病……”
小太监听了这话,冒出一身冷汗。
帝王无情,这向来便是如此,可还没正式登基就这么着急处理人,也实在是太狠心了吧!
正说着,两个小宫女和小太监突然噤了声,低头老老实实往一侧退了几步。
只见太监总管不知从哪儿换了身衣服,行色匆匆地走到了大殿门口。他站在门口,微微抬起袖子闻了闻,这才俯身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唤道:“陛下,吉时到了!
随着这一声音响起,礼赞官高声唱喏道:“迎皇帝陛下!”
闻昭出现在大殿门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华丽的龙袍下衬得熠熠生辉。百官齐刷刷地跪地叩首,高呼万岁之声在大殿中回荡了开。
而后他缓缓走进大殿,就在即将登上龙椅之时,脚步突然停住,转过头将目光扫视着下方的众人。
太监总管心中一顿,小声而急切地催促道:“陛下,吉时就要误了!”
催促完,又心虚而不动声色的隔空闻了两下衣裳。
闻昭停住的脚步还在通往龙椅的台阶上,他目光敏锐的扫过一众跪地的大臣,接着把刚刚迈上去的脚抬起,退后一步,声音冰冷:“常晚风呢?”
常晚风就算是再忙,有再多的烂摊子要处理,登基大典也是必须要到的。
但他没在,江忱也不在。
闻昭这时抬手摘下冕旒,再次缓声开口,“人呢?”
太监看着冕旒上的珠串随着动作开始晃动,碰撞,变得有些唯唯诺诺。他抿着嘴,一时犹豫。
“我再问最后一次。”闻昭提高了些声音,“常晚风人呢?”
“陛……陛下……”太监低垂着头,结结巴巴,惶恐开口“常、常大人……”
他余光悄扫了一眼早上让他出宫送旨的大臣们,然而此时却无一人出声。他在心里无声咒骂,又在新帝冷得渗了冰碴的目光注视下,支支吾吾道:“逆贼张自成余党,趁着常大人熟睡之际,在他府上扔了把火……”
太监抹了把泪,继续说,“早上奴才奉命前去查看……却只见一片焦土,尸骨无存……”
他说得声泪俱下,悲痛之情溢于言表。而大殿内跪匍的大臣却无一人出声,陷入了诡异的死寂中。
闻昭的面色从最初的不耐烦逐渐变得目光凝滞,他转头盯紧了下方的人,而后又将视线锁死在说话的太监身上。
这几句话又像是并没有入了他的耳朵。
闻昭呼吸平稳,在回荡的声音中去抓到一丝蛛丝马迹,试图把声音按到自己的脑袋里,再去仔细思考。
但这几句话还是没能完全听懂,无论是拆开还是拼凑在一起,他都不懂。
“我要出宫!”闻昭蓦地转身,他把一早就拟好的赏赐旨意狠狠甩到一旁,纸张在空中还没飘落到地时,便开口大喊,“来人!”
皇室的子嗣们从来都是身不由己,没有一个人过得轻松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