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那好,咱们就聊聊擦头发这事儿。”池白榆语重心长地胡扯,“你肯定觉得这不过是件小事,随便用法术就能解决了,何须再动手?再如洗衣、出行等等,都是这样。久而久之,用术法解决一切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但如果有一天,你没有妖力了呢?”
沈见越怔然。
池白榆问:“你想过此事么?”
“未曾。”
“那就是了。倘若什么都靠法术,要是有一天没了妖力,不就成了何事都做不成的废物了?如果遇着连法术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更麻烦了。”
沈见越忽想起方才给她洗衣服时,竟连胰子该抹多少都不知晓。
再思及她说的话,他的脸上竟划过一丝赧然。
“仙师言之有理。”他道,“是弟子怠惰了。”
“及时改就成。为师以前也事事靠妖法,如今能不用就不用。”
“仙师高瞻远瞩。”
“……那也说不上。反正你从今天起也尽量少用法术,凡事最好亲力亲为。”池白榆稍倾过身,又将帕子往前一递,“现在可以擦头发了吗?”
在画境中待了这么久,沈见越时常觉得每日并无多大区别。
惶惶苦涩,郁结难舒。
更有疑心相随,看谁都像亟待离弦的箭矢,如仇如敌。
但与仙师结识后,死寂的水面头回翻涌起一点波澜。
他不由又想起在画布上看见的景象。
即便在棺材中被那怪物掐紧了喉咙,她仍旧没有为了存活而攻击他——哪怕那骷髅架子仅是化出的假象。
一丝暖意熨帖在心口,牵带出澎湃的欣悦。
唯有仙师。
仙师待他才是真切的好,好到即便濒临身死,也不曾想过伤害他。
而非像那些人般两面三刀、假仁假义。
或许是在逼仄困苦的心境中挣扎太久,他竟如溺水的人扑抱浮木般,对那点好意生出越发热切的渴望。
他没急着帮她擦头发,而是突然冒出一句:“仙师高妙。”
真是个好捧哏啊。
池白榆面不改色道:“常言青出于蓝,日后你只会做得更好。”
沈见越略一摇头,语气认真:“弟子能学得一二,就已是人生之大幸。”
那你的人生还挺简单哈。
池白榆腹诽一句,低下脑袋:“先把头发擦干了再说吧,风吹得我脑袋疼。”
沈见越应好,转而走到她身后。
抬手时,他迟疑了一瞬。
他隐约觉得不太对。
刚进沈府时,沈老爷为了教他规矩,曾给他请过一位老先生。
那老先生教他的第一条道理,便是尊师重道。
尊师重道,自然不能随意触碰师长的发肤。
可眼下他要做的,是不是与这条规矩相悖了?
迟疑片刻,他终是压下心头犹豫,抬手擦起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