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琤抿紧唇,一言不发自她身畔走过,沉默地走向里间。
自那日雨中一别,今日是两人头一次见面。不知为何,姜清窈觉得心口有些发急,呼吸也禁不住略重了几分。她转头看向谢怀琤,却见他面色尚好,倒没什么病容。
里间窗边设有一张小小的书案,谢怀琤熟门熟路地走过去坐下,开始慢慢翻动着一卷发黄的古书,神情专注,看起来似乎是这藏书阁的常客。轻软的阳光自窗外透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橘色的光华。随着他的动作,姜清窈看见许多细小的飞尘在四周安静飞舞。她见状,便没出声,亦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书。
两人就这样各自待在一处。不知过了多久,姜清窈放下书,稍加思索,又提步向另一旁的书柜走去。
她打量着书架上磊着的书,抬手便欲取其中一本。
不防一只手恰巧也从旁边探了过来。两只手同时触碰到了那卷书的封面,姜清窈只觉得手指处微凉,却是轻轻碰上了谢怀琤的指尖。
有细微的酥麻感自手指处蔓延开来,带来一丝隐秘的热意。
除夕太子似乎并非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
姜清窈看向谢怀琤,对方眸色浅淡,见状便很快收回了手。
“殿下也想看这本书吗?”她拿起书,偏头问道。
谢怀琤喉头轻微一动,淡淡道:“你看便是。”
姜清窈低头看向书册,这是一本前代大家的文集。她随意翻了几页,忽然忆起些往事。
昔日在翠微堂外,她无意间看见谢怀琤正聚精会神看着这位作者的文章,想来他很喜欢此文。
心中泛起莫名的情绪,姜清窈将书递了过去,道:“殿下若是喜欢,便请看吧。”
谢怀琤没有接,只重复了一遍:“你看便是。”
姜清窈只好收回手,握紧了书脊。她看着谢怀琤复又回到了书案旁,便问道:“殿下经常在这儿看书吗?”
谢怀琤翻动书页的手指轻微一顿。他旋即点头道:“是。”
片刻后,他又淡淡道:“师傅曾嘱咐过这藏书阁的管事,准我长久待在此处看书。”
姜清窈愣了愣,喃喃道:“师傅”
“林老先生。”他似乎明白她的疑问,出言解释道。
宣朝诸位皇子念书进学,每门功课都各有大儒进行讲学。除此之外,皇子们还有位开蒙师傅,在讲学之外针对他们各自的困惑与问题进行解答。而林老先生便是被各位皇子都尊称一句师傅的人。
林老先生本名林穹,是已致仕的老臣,因德高望重又被破例延请回来。他门生众多,遍布朝野,名副其实的“桃李满天下”。他的学识、人品皆是极好的,因此深受皇子们敬重。
自然,这样一位声望极高的老先生自然不会因为天子的态度便对一位勤勉好学的皇子有所偏见。因此,即便谢怀琤再不受宫中其他人待见,林穹也从不曾对他有过冷眼。
姜清窈心中一宽。好在谢怀琤身边还有这样的长辈,让他的日子能不那么艰难。她摩挲着书封,见谢怀琤已然垂首继续看起了书,便起身准备往外间走。
忽然,楼下传来宫人们的声音:“参见太子殿下!”
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个时辰,致远阁有旁人在吗?”
她足尖一顿,便停在了原地。
来者正是太子谢怀衍。众人显然没料到尊贵的太子殿下会突然兴起来到这藏书阁,一时间都有些慌乱。
面对谢怀衍的问话,宫人有些惶恐,结结巴巴道:“回太子殿下,今日”
姜清窈竭力放轻了呼吸,一颗心怦怦直跳,整个人隐在林立的书架后没有出声。不知为何,她并不想在此刻现身,更不想与太子打上照面。
或许是因为这几日太子那耐人寻味的眼神,或许是因为他有意无意向她投过来的目光,都令姜清窈觉得坐立难安。她不明白,短短这些时日,太子为何会忽然改了态度和模样。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思绪纷乱,交织在心头,绵延出一点烦躁。耳听着宫人便要将实情说出口,姜清窈恍然间觉得仿佛回到了那日在山洞旁的时候。一墙之隔,便是莫名的压迫感,她的呼吸禁不住快了几分。
里间,谢怀琤放下一册书,抬头看了她一眼,眸光晦暗难明。
眼看着躲不掉这碰面,姜清窈无奈地闭了闭眼,正欲现身,却有人先她一步迈步出去,沿着阁楼的木梯走了下去,开口道:“见过皇兄。”
书阁内似乎静默了一瞬。谢怀衍显然有些意外:“五弟?”
片刻,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惯常的温和:“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五弟。”
谢怀琤的步伐略重,踏在木梯上,发出沉闷的咯吱声。他道:“方才不曾留神皇兄到来,是臣弟失礼了。”
“你我兄弟,何必说这般生分的话。我倒忘了,林师傅曾亲口允准五弟可随意出入这藏书阁,”谢怀衍的语气带着笑,但却有些意味深长,“五弟一向勤学,当为众兄弟之楷模。”
“皇兄言重了,”谢怀琤道,“不过是今日散学后来此翻找几本旧书罢了。”
谢怀衍又问候了他几句:“五弟这几日可还好?我记得先前你似乎还有些旧伤。”
“多谢皇兄关怀,我一切安好。”不知为何,谢怀琤的声音比之方才更冷了几分。
谢怀衍毫不在意这个弟弟的态度,道:“五弟,我知道前几日父皇寿宴之上,你心中多有委屈。但父皇毕竟是君父,是长辈,你也该多体谅才是,莫要任性,让父皇为你分心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