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怨恨谢临渊这个暴君,远大于一切,看他?被刺只会担心他?没死透,反杀别人?。
郁卿抬起头,抹了一把涨红的脸:“他?是怎么死的?他?曾经重伤百倍都?扛过来了。”
“陛下起病已有数日,伤势每况愈下,一开始还能理朝政,两?日前昏迷不醒,御医说陛下常年积郁,这八年来心疾反复发作,心神已损。此次刀口伤得又离心肺太近,果然昨夜起了急症……”
郁卿沉默了许久,哑声道:“自己作的,怪谁?”
这下杜航也生气了:“说白了郁娘子就是更偏爱牧放云,喜欢敕勒川上?的快乐日子。若此刻换作牧放云身死,恐怕郁娘子恨不得杀了陛下吧。”
“我和谢临渊在一起,有过一天快乐日子吗?”郁卿反问,“他?屡次欺我辱我纠缠我,我这一生最伤心的事都?是拜他?所赐!你让我如何去?偏袒他??”
杜航竟一时无?言:“最伤心的事也包括陛下驾崩吗?”
“……”
郁卿呆愣在原地,眼睫一点点垂下来。
她转过身,坐在镜前,拾起青黛描眉画目,语气听不出半点生气和悲伤:“都?说了这是喜事。杜右卫,陛下若得知我与牧放云成亲,会不会气得再也装不下去?,从床上?跳起来拆散我们?他?素来就爱拆散我姻缘。我做什么事,他?都?要跑来插足,我缝布偶都?要来悄悄拿走一个。这下好了,他?死了就再没人?烦我了。”
杜航此刻也迷惑了:“郁娘子到底信不信陛下驾崩了?”
郁卿放下胭脂,对着镜中的自己仔细瞧了瞧:“你信么?”
杜航言之凿凿:“我亲眼所见,张御医诊完脉,痛哭流涕跪在地上?,说陛下已没了脉搏。”
郁卿:“然后呢?你就出来了?”
杜航愣在原地。前日陛下清醒过来时,曾传平恩侯进宫拟诏,并叫他?二十?人?来。陛下说若御医判他没了脉搏或呼吸,不要犹豫,立刻带郁娘子走。时不待人。若宗室世家得知他?驾崩,举兵宫变,会封锁京都。那时就来不及走了。
郁卿盯着镜子,双目略显失神:“所以你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已死还是仍在濒死。杜航,你或许不知。当年他?高烧重病,我冒着风雪,拖他?去?刘大夫的医馆时,他?也没了脉搏呼吸,浑身都?凉透了,最后还不是治回来了?更久之前,他?双腿残疾,浑身重伤,伤口都?败坏成那样了,他?还是撑过来了……他?在我心中啊……无?所不能。我从头至尾都?信他?比旁人?更胜一筹,世间没人?能威胁他?。牧放云算什么?他?连谢临渊半分都?比不上?。上?次他?和谢临渊打起来,手都?没碰到一下,就被谢临渊踹到墙上?去?了。当我看见他?竟能捅谢临渊一刀……”
她忽然不说话了,捂着心脏眉头紧皱,屏住呼吸,像石像一样不动。
半响,她重重喘了口气:“我方?知,真?正拿匕首插进他?胸口的,是我的言辞,而非牧放云的手。你说的对……我的确参与其中,我才是真?正的凶手。我的怨恨和偏心杀了他?。所以我不能去?什么蓬莱东山,人?是我杀的,责任也应有我一份,而不是又被谢临渊抢了。”
杜航不忍道:“若陛下真?驾崩了,现在回宫,他?们定要拿你泄愤!咱们从白山镇就认识,要我眼睁睁看你送死吗?”
郁卿皱眉催促道:“你一八尺大汉掉什么金豆子,算了也别坐车了,我会骑马,咱们跑过去?。”
杜航只好去?卸了两?匹马来。待他?再进车厢时,郁卿已经换了一身方?便骑行的衣裳,果真?是红的,发间还插着红艳艳的石榴簪。
有杜航开路,二人?一路纵马,骑到了宫内。
天刚明时,苍穹泛白,鸟儿栖息在寒枝。今日的长安宫格外冷寂,宫人?们走路都?像弯着腰。郁卿下马仰头看向宏伟的宫阙,她从没认真?看过它?们。
甘露殿门窗紧闭,里里外外被禁军围得密不透风。
郁卿还没走上?玉阶,就被陈克拦住。左右禁卫横刀相向,寒光刺目,刀尖直指郁卿。
“郁娘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陈克眼中含着愠怒。
杜航刚要说什么,郁卿拦住他?,走上?前行礼道:“陈左卫,请让我见陛下一面。”
陈克愤然拔刀:“你恃宠放走牧放云,你有何颜面见陛下!你有何颜面再回宫!”
刀锋几乎架在她脖颈上?,郁卿毫不怀疑他?会砍下来。她不想?和陈克理论,他?素来是谢临渊最忠诚的侍卫,事事都?向着谢临渊。
“敢问陛下是死是活?”郁卿攥紧袖口。
陈克面色沉痛:“杜航,带她出宫,否则将郁娘子按刺王杀驾罪就地处死!”
“我只想?知道陛下到底是死是活!”
“杜航!”
杜航迫不得已站出来:“郁娘子,再不走就只有一死了!”
郁卿停在宫阶前,茫然若有所失。
晨风吹开眼前散乱的碎发,她回望出宫的路,那一条宫道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直通向蓬莱东山,就此远离世俗,断绝红尘,保全此身。
谢临渊曾和她讲,长安宫宫道两?旁视野开阔是为防刺客。但郁卿不喜欢,这让整座宫阙格外广阔寂寥,从这端走到那段,好似需要天荒地老?的时间。
而他?们在芦草村的院子,窄窄的,小小的,贴着绉花窗纸,窗前他?的书案离床只有三步。秋天,她采了白芦花回家,坐在床边塞被褥,一个转身就碰到彼此的手。许下承诺时,无?论声音多?小,也能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