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少游嗳了一声,握着她的肩膀往巷子深处走?,“你再接着往下看吧。”
说着说着,便?将她带到?一处宅邸门前,宅子门口?并不似国公府的气派,但门口?的两只石狮子,却是彰显了主人旧日的辉煌。
门上没有牌匾,甚至还挂了把锁。
就?在?阮妤不解间,他竟从腰间掏出把钥匙,钥匙戳进钥匙孔里一转,咔嚓一声轻响,门便?被推了开来?。
她瞳仁一震,杏眸圆睁。
他激动地握紧她肩头,颤声道:“妤娘,以后?我们的家就?在?这?里了,还是二进的院子呢!”
“我们的家……”她看着他满脸通红,脑袋里却仍懵懵的,又怔怔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我已经?买下了这?里,从今往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再把父母接过?来?,好不好……”他说着说着,已忍不住放声笑出声来?。
阮妤见他兴奋得抹泪,心头的疑惑却更深了。
就?凭他每月这?么点俸禄,他又如何能这?么快买上宅子?
她嘴唇翕动了下,到?底没开口?说扫兴的话。
他引着她一间间参观过?去,一会指着这?处,一会指着
那处道,“到?时?候这?里再打个柜子,这?里再做张架子床,你看如何?”
阮妤脸上出奇的冷静,只淡淡开口?:“你随意?。”
到?了晚上,她给他整理衣裳的时?候,一张叠得方正的纸突然?从袖笼里掉落。
她心头一惊,已有了几分?猜测。
于是弯腰捡起地上的纸片,颤颤巍巍地展开了纸。
还没等她仔细研究,刚踏入屋内的他瞳仁一缩,几步便?走?到?她跟前夺走?了白纸,重新叠好放入袖笼里。
“这?些东西至关重要,你别碰我的。”
阮妤方才已经?瞥了一眼,见上头隐隐有瞅到?几个字眼,一百两、年定行?息……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皱起眉质问,“你借了贷子钱?”
褚少游眼看被她戳穿,反而自顾自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杯盏刚凑近嘴边,却被她一把夺了过?去,重重搁在?桌面上。
“你还有心思喝水?”杯里的水溅起,水落在?旧木桌上迅速扩散,洇成了一滩比周围略深的颜色。
褚少游转过?眸来?,腮帮子紧了紧,才平复心情道,“妤娘,我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担忧,我知道倘若说了,你定不会同意?的。”
阮妤气得胸口?微微起伏,眼眶也泛了红,“所以你便?瞒着我借了一百两银子,你打算用什么还?”
褚少游深深望了她一眼,才歪起一边嘴角道,“在?你心里,我便?是这?么无能之人吗?我既然?敢借了这?一百两,自然?有我的办法?偿还,放心,若真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我会给你一纸放妻书,绝不会拖累你。”
“放妻书?”听到?此处,阮妤两眼一黑,眼泪簌簌直往下掉,“你竟想得这?般长远,连我下半生都安排好了?那你可知,我若回青源,将会面临怎样的处境?你又可曾将我放在?眼里?”
在?她看来?,往日的生活虽清苦些,却是脚踏实地,可自从他当了官,便?少不了逢场作戏,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想着他毕竟毫无靠山,存下的俸禄也多数给他打点人情,没想到?……
这?是他们成婚以来?头一回争吵,却让她忍不住动摇起来?,昔日这?个老实本分?的郎君,是否已经?变了样,又或者……是她从未看透过?他。
蓦然?间,她想起音娘托绮萝给她捎来?几根金条,眼下便?藏在?床底下的一块起翘的地砖里。
音娘果然?有先见之明?,反倒是她一叶障目了。
想到?此处,又听说睿王世子与?音娘琴瑟和鸣,倘若昔日她不逃婚,说不定……
当她意?识到?自己竟做出这?种假设时?,愧疚感令她不得不咬白下唇,命自己不得再胡思乱想。
从头到?尾,音娘没有对不住她。
褚少游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不禁拉着她坐下,一手抚着她的背,软声低哄,“对不起,妤娘,我承认是我一时?糊涂,我太想证明?自己,反而越走?越偏,好在?有你规劝,今后?我做什么事,只要你说一个不字,我绝不违逆你,你消消气,行?不?”
阮妤哭得狠了,还一下一下抽泣着,可见他一脸诚挚,想骂也没有力气了,便?抿唇不语,由着他自己去说。
他见她一声不吭,又絮絮叨叨道:“你看到?的那份契约,年息才二厘,倒也便?宜,我俸禄虽不高,却还能书会写?,听说毓珍阁那边收些古迹字画,我又擅长临摹字帖,只要能卖出一副……”
“你是想卖赝品?”阮妤闻言,抬起湿漉漉的双眸看他。
他眸光闪烁,摸了摸鼻梁道,“也不是这?么说……我只是解一时?燃眉之急。”
阮妤瞪了他一眼。
他心虚起来?,低声道,“你别生气,我也只是提个意?见,你不同意?,我再另想法?子便?是,就?是帮人代写?书信,收些润笔费,倒也是个进项。”
阮妤心头盘旋了一阵,这?才叹息道,“罢了,我就?原谅你这?次,你能走?到?今日不容易,还是踏踏实实的,别想着一步登天。”
他转忧为喜,一把将她揽入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上,一迭声道歉,“你说得没错,是我太急功近利了,我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终究还是辜负了夫子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