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五天时,顾鄞和宋清如一起告别了淳朴的牧民。
宋清如捉住的那只小羊还有些舍不得,蹦蹦跳跳的围着宋清如,不让她走。
宋清如喜欢的不得了,她恨不得就留在这儿牧羊,可是……要回到山顶上了。
还有最后两天。
顾鄞答应过宋清如,要带她再看一次日出金山。
宋清如坐在车上,往山上走,她冷的厉害,闭着眼,靠在玻璃上自己消化痛苦。
顾鄞发现了,宋清如说话越来越少了。
哪怕自己就在她身边,她也还是疼的厉害,病痛只会越发加重。
最绝望的事情大抵就是如此,你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离开,精准到一分一秒,可你只能这么等着。
等着喜欢的人,一点点燃尽。
他们回了民宿,顾鄞在屋里收拾东西,他不知道又下山买了什么玩意,让宋清如等他。
顾鄞来到宋清如房间拿东西,看着空白的房间,忽然意识到——宋清如痕迹都很淡,她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可这间屋子却还是像新的。
如果这个人死了,给人留下的能够怀念的东西都不多。
宋清如就在外面,站在山前看着暮色渐渐笼罩,气温也越发的低了,把夕阳最后一点余晖遮盖住。
宋清如迟缓地转动眼珠,天上又开始落雪了,簌簌落在呢子大衣前襟。
零下三十度的雪风裹着冰粒子刮过面颊,本应该是很冷的,却有团温热的气息拂在耳后,有人俯身替她挡住呼啸的山风。
“又在想什么呢?”
宋清如眨了眨眼,问:“这雪千年不化,你说,它们是不是会记住我?”
顾鄞闭上了眼,他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宋清如,只是在想为什么他的心口也在疼?
宋清如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冰峰,喉间泛起的铁锈味很重,她的肉体已经快坏死了。
如果是真的白血病人,这时候大概早就枯骨如柴,不能自理了。
回去了,有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雪粒有些密集,在暮色里织成一张银网。
宋清如伸出手,任由雪花落满掌心,她记得十九岁的自己曾站在江城的梅雨里,沈砚淋着雨从小巷那头跑来,藏蓝校服裤的下摆溅满泥水。
那时他眼睛里落着整条巷子的春光,说:“宋清如,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二十一岁的雨天,沈砚躺在病床上给自己擦眼泪,说:“对不起清如,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二十三岁的雨天,她在雪山上跪坏了膝盖,沈砚说:“以后我们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
后来产房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他们的孩子变成血水碎片,彻底离开了自己。
她不知道沈砚签手术同意书时,有过一时半刻的悔悟,甚至把笔尖戳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染红了纸面。
可是知道又怎么样呢?后来还不是沾着陌生香水味回家,用向日葵编制了一场羞辱仪式,对她说:“宋清如,我们离婚吧。”
雪落在睫毛上盖住了视线,天地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宋清如的指尖穿过虚无的雾气,散掉了掌心的雪花。
她讨厌想起他,讨厌所有关于他的记忆。
因为想起时还是会心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