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腻了,早就腻了。”她说。“神没有善恶,非要说善恶的话,恐怕神一开始是善良的,我不是说了吗,人能呼吸的空气都该多亏了神造。在神腻烦人间后,不是没想过要让全部回归虚无,只是神如果那样做了,后悔的就只剩下神。”
“神后悔什么?”
“神的意志是人唤醒的,和人不同的是,神厌恶意志,神相信人的意志才是无可匹敌的力量,当人爱称呼神为“神”时,却不知“神”觉得人才是“神”。如果人全部死去,神害怕自己会孤独地留在世间,所以在人间太平时制造灾祸,又在绝望时给予希望,神寄托于这种血肉游戏里还能有人的“神力”将神自身送回虚无。”
……不是个适合流传的故事呢。
乱局
◎苍天已死禽兽无道◎
安宁和平的时代从来没有超越过百年,所有的理想主义者都会被文臣武将们争权夺势的政治斗争给逼得自杀。盛世的延续听起来比寻仙问道还要难,事实也确实差不了多少。
要守护的太平一文不值,以前的轮回没停下,或许这次要停下,但也会是短暂的停留,终究还是要继续流转。
如果没异端的非凡之力出现,沈寒明也不认为可以避免弟弟的惨死。这世上多得是邪恶的因果,或许以沈寒明少年时对追求理想的那股劲儿推测,他迟早会惹怒大人物,不仅他的弟弟、养父母、他自身也会陷入危险。弟弟与他有着共同的信仰,迎来悲惨之死的结局也不在预料之外。
想想人能创造出来的酷刑吧——剥皮、凌迟、烹煮随便哪个都比梅氏族人的杀人法术要残忍得多。沈寒星的尸体被送回京城后沈寒明打开棺材看过他弟弟的样子,沈寒星仅有脖颈处一道干净利落的刀伤,他遗留的面孔没有痛苦挣扎,也闻不到尸体腐烂的臭气,仅仅太过苍白不会动,不像死去,像久病沉眠而已。如果人不在乎生死的长短和意义,注定要死的话,这样死去反而幸事一件。
沈寒明不甘心的是,如果那些会法术的人永远被关在山林之中,那么悲惨的命运便可控制!至少是人能控制的!人要从跌得粉身碎骨也得攀上悬崖,那需要一步步登上去,在纵深一跃之前随时能放弃、可回头。如果他的理想未能实现,至亲因追随他失去一切,深陷牢狱枯槁狼狈地死去,他也敢坦然地接受,他会承认那是不可避免的人性悲剧。
在沈寒明对天下苍生还有拯救的使命感时,他相信这个帝国再怎么腐朽也仍需圣人之言的统治,他的才智一流,必要时也可以有退让的底线,尽管前路与之为敌的人太多太多,可政治斗争讲究的是用脑子将大义转变得通俗易懂,使池中水变为海中浪,搅动死寂人心。
不算高贵的出生并不一定会是弱点,他没觉得自己会轻易被人所害。
沈寒明的廉洁只是相对这个贪墨横行的官场来说可谓光明磊落,要是查一查他的账本也有那么几处不干不净,再加上他吃穿用度不讲究,他攒下来的钱也够在考取功名后打点上上下下的同僚,出入官场后他已拜见了朝中一个党派的老家伙做老师,平日里为讨老师喜欢写了不少文章赞扬他的品行,那些诗词像歌一样流传在大街小巷,为那老家伙在京城争了不少名声,那可不是简单送几个钱和几个美人奴才可以办到的事,他所要求的回报不过是多传播些他廉洁正大之名罢了,所以京城里很快无人不知他的名字。
哪怕是虚假的,细细追查还有瑕疵的名声也是宝贵的名声,沈寒明打算用这名声将朝廷里的泥沼从黑暗里捧起,身处其中找到清除污秽的办法。
那些办法如今沈寒明已想不起太多,那时候的热情澎湃激烈,还能想象他自己能让这京城蛆虫一样多的王公权贵们因某种权力争夺得相互残杀,让那些几代清贵的世家里剩余的智光从斗争的浪涛里磨灭干净。使他们更加高高飘浮于凡土上,不屑于和百姓们有接触,而遇到需要百姓的时候而无法掌控百姓时,权贵们就会需要他这个有廉洁之名的人出面来游说,平息百姓们愤愤的埋怨。
若能按照计划,沈寒明哪怕不必被皇帝看中也会被老师和其他看中他能力的人推上高位,他想如当年张先生那样重组如今快被废除的内阁,将山河收拾成几十年前那般强盛。
如果有神在人世,能施展神力的话,那么沈寒明所有的梦想都会坍塌。
三纲五常、道德人伦,一切能让人活下去的动力都会是苦难。
世上有影响人生死的力量,即便信仰虔诚地念经诵佛一万遍,该迎来的灾难也不是考验,而是一种那所谓的“神”的恶作剧。
曾经人类数千年历史上所有的大罪不过是什么红颜祸水或者着是某个野心家的贪婪之罪。
罪过都可归加名副其实的“人”的身上。沈寒明如果没能实现理想的话他可以无奈地认为是才华不够,时运不济,可古往今来的圣人有多少?千千万万!他们难道没有智慧手段是最高超的吗?会的……会有的,历史上一定存在那种圣人,只是那圣人是肉体凡胎,他们掀动再大的风浪在法术面前也只能冻结,哪怕想要将冻结的冰块做武器投掷出去,法术又将在瞬间使目之所视都燃烧得化为乌有。
不仅是沈寒明的理想,所有智者圣人的理想都是虚妄。
人类共同的愿望过去没有实现,未来也没有实现的可能,过去和未来都是压抑不可控制的黑暗。最后的轮回……听起来也并不会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