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船上众人听得一阵唏嘘,有说这本就是那将军的南柯一梦,也有说是女鬼用自己换回将军一命,只是自此後二人便是阴阳两隔不复相见。
虞珵美注视着小船缓缓划走,独留下一圈圈荡开的涟漪,胸中涌现一股浓重的怅然若失,他揪着手下的青草,声音闷闷地道:「明知是一场空还要去做那扑火的飞蛾,这女鬼实在傻得可怜。」
徐客秋却摇摇头,望着人来人往的桥头道:「不尽然,依我看这女鬼实在再清醒不过。」说着忽然眸光一闪。
虞珵美见他脸色稍变,担忧道:「徐先生,你怎麽了?」
徐客秋怔怔望着桥头,良久後才向他涩声道:「那里有卖糖画的。」
虞珵美莫名看去一眼,不懂他的意思,「是啊,好多人。」
徐客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声音中带着些颤抖,「珵美,你帮我去买一个好不好?」
虞珵美应下便要起身要走,又想起他还告诉自己画什麽,问道:「先生想要画个什麽?」
徐客秋的嘴角动了动,像是没想到这茬,片刻後道:「画两个人,一个坐在马上,一个在下面牵马。」
虞珵美笑道:「这可太难了,只听说画猫画狗的,可从未没听过还有画人的。」
徐客秋闻言想了片刻,道:「那便只画一片叶子。」
虞珵美听罢点点头,转身跑上桥,等待糖画的间隙中回头望了眼河畔的徐客秋,见徐客秋始终盯着自己这个方向,目光却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他排在队伍最前,很快便拿到糖画,正要下桥,忽听远处有人吆五喝六的向这边走来。
打头的是两名身高六尺有馀的壮汉,须发卷曲,腰间别着一把极为少见的弯刀,看模样不像南人。二人身後是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也就是十几岁的年纪,穿一身火红的袄裙,头发高高束在脑袋後,模样骄纵得很,正指挥手下在前开路。
虞珵美仔细端量她,发觉此人竟与托依汉有几分相似,正欲细究,下一刻左肩便挨了狠狠一鞭子。
「看什麽看!再看把你的狗眼挖出来!」
那身穿红袄的女孩双手叉腰,见虞珵美非但未向自己跪地求饶,反而面色不善地盯着她看,威胁似的将手中银鞭一挥,於半空中甩出一声炸响,叫道:「再瞪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她身旁的两名护卫眼见就要上前,虞珵美不仅不怕,甚至咬牙笑道:「我见你同家中妹子长得像才多看了几眼,如今看来是瞎了眼,你这等蛇蝎心肠的毒妇怎可同我妹子相比!」
「你敢骂我!」
女孩听罢更气,朝虞珵美的方向一指,对左右道:「把他给我扔下河!」
眼见三人要打起来,众人慌忙向四周散开。就在两名大汉即将上前之时,背後传来一声笑道:,「我这弟弟实在不识抬举,望姑娘莫怪。」
桥上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绿袍子的公子缓缓而来。
他走得不疾不徐,及至最後一阶时,仰起脸看向那红衣女孩,乌发下一双含了秋水的眼眸稍稍弯起。
他什麽也没说,却令女孩红了脸。
「我这位弟弟自小在乡下野惯了,姑娘大人有大量,放他一马,」徐客秋说着向虞珵美招了招手,「珵美,过来给人赔个不是。」
虞珵美不情不愿走到他身边,小声嘀咕道:「我才不怕,他们打不过我。」
徐客秋却捏了捏他的手,沉声道:「莫要惹事。」
说罢,将虞珵美手中的糖画顺走,向那女孩递去,「愚弟不懂事,我代他向姑娘赔罪。」
糖做的叶子在月光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女孩有些害羞的接过,嘴却硬得像石头,「要不是我今天心情好,才不会要你这破东西!」
徐客秋双手抱拳,笑盈盈一躬,「多谢姑娘体恤。」说罢也不等女孩回答,用力将虞珵美拽下桥。
那女孩望着他的背影,直至二人消失於桥下,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耳边有侍从以北语向她低声道:「公主,南人给的东西吃不得,我替您扔了罢。」
其格儿用力踩了那人一脚,秀眉蹙起,怪道:「扔了作甚!怎麽就吃不得了?」说罢转身向桥的另一边走去,人流如梭,她的脑海中总能浮现出那双仰头看向自己的眼睛。
「多麽漂亮的眼睛啊,」她心中想着,「如果能得到他,哪怕这辈子都留在这里也值得了。」
这念头一出,脸颊红得好似烧起来,她悄悄伸出舌尖舔了下糖画的叶子尖,甜味丝丝化开,嘴角再也抑制不住上扬。
她高兴了,另一边的虞珵美却十分郁闷。
他不明白徐客秋要自己道歉就算了,为什麽连糖画都给了旁人。
徐客秋摇头笑道:「本就是怀念故人的东西,人都不在了,留下也只会徒增烦恼。」
他说得云淡风轻,虞珵美却觉得徐客秋脸上有着淡淡失落。
「先生,」虞珵美向他道:「三年後我们回来,你想要多少我便送你多少,叶子会有,人和马都会有。」
徐客秋听他讲得认真,不禁失笑:「我要那麽多糖画做什麽。」
二人边走边说,很快虞珵美便被岸边卖斗笠的摊子吸引,赶忙拉着徐客秋跑去。
摊主是个经商奇才,准备了笔墨,买者可在斗笠上自行作画。
虞珵美画轮半圆的月亮,徐客秋则画了只展翅欲飞的鸟,二人玩得正欢,忽见一白衣男子牵着马自身旁路过,那人也带着顶斗笠,帽檐处围了一圈白纱,将面容半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