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为什么要打压太后的势力?朕是太后十月怀胎所生,舐犊情深,难道太后还会害我?”
旁边倒酒的小太监听到他们两个的话,额上冷汗直冒,恨不得当场暴毙。
沈应听到舐犊情深四字,心里闪过些什么。
“舐犊情深。”
他低低念着这四个字,瞟了朱家父子一眼,又望向霍祁。
一句话未说,却又说了千言万语。
霍祁含笑与他对视着。
两人像是在僵持,又像是在调情。
好半晌,霍祁突然长叹一声:“其实朕又何尝不懂舐犊情深这四个字?”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突然提得极高,原本就在暗暗关注他们的百官登时停下说话,琼玉殿登时变得静悄悄。
霍祁举着酒杯从御座上站起来,走到朱泰来跟前向他行了半礼。
群臣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吃惊。
天子的半礼,可不是常人能受得起的。
众人心中虽然都觉得朱泰来受得起这礼,但是这话谁也敢说出口,也不可能有皇帝会这样做。
但偏偏霍祁今日就这样做了。
沈应也被唬得一愣,他僵在御座上看着霍祁,心道这人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朱泰来多半已经猜出霍祁的心思,对于霍祁这突如其来的发癫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先是起身淡定地回了一礼,又故作吃惊道。
“陛下这是何意?”
“朕知道朕前些日子做了不少错事,惹老师生气了。现刑部已经查明朱宁师兄的冤屈,朕今日特向老师和师兄赔礼道歉。还请老师消气,重返内阁,助朕匡扶社稷。”
沈应听得云里雾里。
他原以为霍祁是摊子拉得太大没法收场,正在找朱泰来要台阶下,但听着听着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他的目光向群臣扫去,猛然间发现这群人看向朱泰来原本尊敬的目光中,开始隐隐带着些许怀疑。
沈应突然懂了。
朱泰来辞官。皇帝杀了全部的涉案考官,唯独留下朱宁一人。
罗旭指认了朱宁又翻供,他的供词也再无可信之处。
从此再也无人证明朱宁的清白。
朱泰来也成了用辞官威胁皇帝免去儿子罪责的逆臣。
——纵然他不是,这些日子被皇帝用首辅之位喂大了野心的臣子们,也会扑上来把朱泰来按在这摊烂泥里。
其中唯有霍祁是始终为国家、为士子熬尽心血,却又不得不向逆臣妥协的可怜皇帝。
沈应目瞪口呆。
惊觉自己刚才那句好卑鄙骂早了,这句话合该现在骂才对。
满朝文武在下,霍祁侧身避开他们的视线,向着沈应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