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华不懂这些,一千年前他只懂杀戮,被关进无界之地后他浑浑噩噩,连过去多久都不知道,冲破封印出来后,才从别人的嘴里得知过去了一千年。
他只知道,钟书玉很生气,他不想钟书玉生气。
“有它,魔族、不敢伤你。”
镯子不仅能感受到她经历过什么,也能告诉其他魔,有一个比他们都强大的魔,护着她。
这样的回答,让钟书玉的心冷了又冷。她不该自以为是的怜悯对方,魔就是魔,始终不会是人,就像阿苑,像赌场老板,永远不会共情别人。
钟书玉披上衣服,头也不回的走了。
晏华急道:“冷!”
入了秋,夜晚比往常要冷许多,又没到需要炭火的时候,她浑身湿透离开,第二天必然照亮。
钟书玉冷冷道:“滚!”
床上,钟书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身体很困,脑子很活泛。她总忍不住想,晏华到底看了些什么。
忽然,她激动坐起,难怪刚进寝宫时他要掀她裙子,原是她和韩云州做过的事都被他看见了。
她又躺下去,脑袋蒙在被子里发疯,镯子撞到额头,她又想到,她现在所做的一切晏华都能看到。
到底怎么样,才能去掉这个镯子?
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她都想过了,连灵榕也探究不出它的本体,难不成,要她砍掉手腕才行?
思及此,她冷静了下来,借着月光紧盯着镯子,它看起来和寻常镯子没有不同,倘若真找不到办法,她可以试试。
第二日一早,钟书玉被晏华吵醒,说要去上朝。
魔神没当过人,他对人族的了解来源于模仿,一千年前,他模仿人族排除异己,打得把自己打进了无界之地。一千年后,他决定换个方式。
在魔族中,他是最厉害的那个,千百年来被称为魔神,对应人族,他也该是人族之首,所以他大老远来了盛京,坐上了皇位。
皇帝要批奏折,他不识字,只会胡乱画圈,上朝还可以,他不需要说话,坐在那儿看着就行,所以他上朝比人皇还勤快。
早上被宫人簇拥着洗漱过后,钟书玉陪着晏华,坐着步辇,一路到朝堂。
殿中,已站满了人。
钟书玉忐忑着走进,以为都是魔族,中间穿插着几个妖族,不曾想进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人,而且是有点眼熟的人。
众人看到魔神身后跟了一个女人,纷纷露出惊讶之色,但很快,他们又恢复如常,激烈讨论起如何恩施全国。
这里有妖,是只不擅长化形的蛇妖,他没穿里衣,只罩了件外袍一扭一扭地和旁边人说话。也有魔,化形比较成功的魔,只是他头上的角,漆黑的唇暴露了他的身份。
更多的是人,穿着朝服的人,年纪有些大,手里拿着笏板,有的在讨论,有的在闭眼撞死,好似看不到,眼前的牛鬼蛇神就不存在。
钟书玉终于想起为何眼熟,其中有几个她见过,分明是朝中官员,这儿不是晏华模仿人族建立的皇宫,而是真正的皇宫。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晏华:“真正的皇帝,去了哪儿?”
说句比较冷漠的话,钟书玉在意的不是皇帝去了哪儿。他们不曾见过面,也不曾有过交集,地位天差地别。
九五至尊的皇帝去了哪儿,是死是活,与她这个平民关系没有半分钱关系,轮不到她在意。
她只是不想晏华滥杀无辜,不想一心为民的太子回来后,发现自己的父亲一早死在了魔神手里。
挡在中间的钟书玉,哪一种场面都不想看到。
台下人不知在讲什么,争来争去,这一堆唾沫横飞,那一堆撸起袖子,还有一堆凑在一起,一会儿看看高台之上的男女,一会儿看看同僚,叹气摇头。
晏华之前还觉得有意思,他见过的人不多,如此和谐相处的人更不多,他像在欣赏一场戏剧,即使这场戏没有半点意思,他也看得兴致盎然,甚至想与钟书玉分享有趣之处。
直到,他听见这句话。
台下戏顿时没了趣味,他委屈道:“你在意的人,太多。”
韩云州算一个,后来的南宫慕羽算一个。这俩都是她的夫君,他不计较,后来又来个什么周荪,钟文宣,太子什么的。
她的心比这大殿还大,能装下那么多人,为何不能装个他?
手腕上的镯子被她的体温浸润,不特意感受,几乎察觉不到,那个不属于她的东西,几乎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钟书玉摸着镯子冷笑:“魔神大人自然不懂我们人族的感情。”
晏华皱眉:“叫我名字。”
从无界之地出来后,他再也没自称过“吾”,也没唤过她“汝”,他一直用人族的方式对待她,最后换来一句“自然不懂我们人族的感情。”
晏华舌尖苦涩,是这殿里谁在难过?
“那个名字不适合你。”钟书玉道,“它应该用在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身上,而不是一个躲在暗处偷窥别人的人身上。”
她的语气带了点冷意,像寒冰,“我收回。”
舌尖的苦涩更甚,并有一股浓烈的辣味聚集在舌根,辣得晏华双目通红,浑身发燥。那是怒气。
魔族诞生于欲望,与情绪为食,每种不同的情绪,在他们的舌尖都有具体的味道。
苦涩是难过,从他见到钟书玉开始,她身上就有一股挥之不散的苦味,他想让她快乐,因为快乐是甜的。
愤怒是辣的,他极少品尝到这种味道,这世上,还没谁敢在他面前暴怒。
晏华环视一周,最终视线落在他的手指上,在钟书玉那句话脱口而出时,他下意识抓紧了衣料,他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