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
没想到,这个心中只有仇恨的人对情意也会看得这样重。没有一个从飞红尽走出的杀手最后还会在乎自己出师之时亲手屠戮的那个人,以兄弟之血浇灭身上的感情与人性,是飞红尽出顶尖杀手的秘诀。可为什么,他可以如同所有师出飞红尽的杀手一般,泯灭自己身上对所有的人怜悯一次次痛下杀手,偏偏忘不了一个纪华音。
“废棋。”陶薄冷冷吐出两个字。只要是尚存一丝一毫感情的杀手,都是废棋。
楚小凤知道自己若先动手,便难以在这个对他了如指掌的师父面前占先机。他剑刃又逼近一寸,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冷冷地望着他,不带半分感情。
可是陶薄忽而又好奇起来:“为何你肯为我逼你杀死纪华音这件事将剑刃指向我?你知不知道,即便你在外磨练十年,也难抵我飞红尽满门出动?”
“只要你死,我自己也不必活着。”
要华音死的人,他不会让他活着。
空气仿若凝结,无声对峙中,看着这张久别的面孔,刀剑碰撞声音又尖利地重回到他脑海里。
十年前,也是五月十七,也是这个人,在悬崖上宣布,两人决斗,生者胜,胜者生,若无胜负,皆是死路一条。
“你不是恨我么?”然后是纪华音脸上看不分明的神色,“那便杀了我。”
是纪华音先出的手。楚凤戈退后了好几步,第一次对对手有了莫大的恐惧。好似眼前全都是无边的黑夜,好似又回到六岁的那个夜晚,绝望的哭喊萦绕耳边,偏偏那只手将他拉起一路疯跑,而今那双手忽而撤去,星光蓦地熄灭,使他寸步难行。
不止执剑的手,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脸色惨白。
“楚凤戈,我告诉你,我宁死都不会接受你一段这样令人作呕的心意。”纪华音毫不留情地步步紧逼,口中的话更是将他的心划得鲜血淋漓,他明明是那样善良的人,不曾对任何人残忍半分,为何独独对他这样无情?纪华音长剑刺过来,宝石坠子摇晃,他身子本能一闪,才堪堪避过他直刺向他心脏的剑。
楚凤戈终于反击,而纪华音没有躲闪。
若是亲手杀了他,终于可以泯灭他心中唯一一份柔情,若是这样能让他成为一个他想成为的杀手,若是这样能让他报了埋藏心中多年的仇怨,
不就是一条命,我成全你。
纪华音坠下悬崖,而楚凤戈长剑随着自己身子一同跌落在地下,他以为自己会流泪,实际没有。纪华音一死,便带走他所有柔软,他的神情渐渐冷若冰霜,这副神情,十年来,再不曾变过。
如今他就带着这副神情站在他恨了十年的人面前,不再是纪华音口中的阿戈,而是天下第一的杀手,楚小凤。
“既然如此,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杀我。”陶薄冷冷开了口,随即自己身上宝剑就出了鞘。
室内的两个人相残,室外的院落,亦充斥着杀戮的气息,整个逍遥山庄,顿成一片修罗地狱。
高处的白衣公子展开了扇子,淡淡地看着这一片景象,仿佛司空见惯。
数场恶战陆续结束,准备充足的一方,自然大获全胜。飞红尽纵横多少年,罪恶终于在这一天,被滚烫鲜血涤尽,不在门中的杀手日后慢慢解决,总之这个门派,是再无翻身之日。
如同来时一般,尚有命活着的黑衣人敏捷撤出这个偌大的庄园,于是温容不再站在高处,逆着他们走向那间紧闭的房屋,胜雪白衣在鱼贯而出的黑色身影之间显得突兀而耀眼。
楚小凤不知是不是太自信,以为自己独身对付飞红尽的尊长陶薄也没有关系,以为自己这样孤身闯飞红尽,还有命活到五月二十五去凉州去尹赫性命。又或者这只是他身上隐藏秘密的一部分罢了。
温容知道楚小凤对他还会有用处,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将自己用处贡献给自己。他终于决定还是要搏一搏,在陶薄不断发出的聚集弟子的求救信号中,从容不迫进了那间内室。
遍体鳞伤的两个人,都已是强弩之末,生死皆握在他一念之间。此刻两个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他,而后都停下动作。
“是你!”陶薄在楚小凤拔剑的时候也没有惊惧,却在看见这人容颜的一瞬张大了眼睛,双目无神地绝望后退几步,“飞红尽,终究被你灭亡……”他在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逍遥山庄剩下的人,已经被尽数杀死。
温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既然阁下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从前何必处处为难。”不是问句,只是宣告他的胜利。
楚小凤全身浴过血一般,这时不支倒地。温容缓缓拔出剑,一点点靠近那个叱咤武林一生的老人,轻描淡写:“在阁下死前不妨再说一句,此次灭飞红尽,是以司徒瑾之名,所以你从前看不分明的人,你的主子日后还是会看不分明,只是这一次,我不会再忍下去了。”
说罢在他极度痛苦的神情之下,一剑贯穿他的心脏。
沥血相饮,焚命相暖
苏倾日日盼,夜夜盼,终于盼到那人回来,没想到却是以这样的情况相见。
对于温容毫发无损这件事她还是很欣慰,可是为什么他会以横抱着楚小凤这种犀利的姿势出现在她面前?难道才三四天时间,温容就被楚小凤扳弯了?可是明明前几天他还对同性恋这种事持不理解不原谅态度,难道楚小凤这厮魅力真的大成这种样子?!苏倾一句“温容”生生堵在喉口没叫出来,嘴巴张得能容下一颗鸡蛋,直勾勾盯着脸上有尴尬的温容跟在他怀里睡得正香的楚小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