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就一点。」
宁淅回答的声音很小,酒味也确实浅淡到可以忽略不计,钟磬音洗完手换了居家服,走去宁淅身旁坐下,看着宁淅的脸问:「怎麽了?心情不好吗?」
宁淅没有回答,钟磬音猜测着,又问:「来了什麽不懂事的大领导,又要为难你?」
「不是。」宁淅开了口,与钟磬音对视,片晌後低下头去,手指搭上钟磬音的手,轻轻磨蹭了几下。
「钟磬音,和你恋爱真的太累了。」
被宁淅连名带姓地喊了一声,钟磬音便已经是一级戒备状态,等到听宁淅的一句话说出来,钟磬音几乎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僵住丶不会再流动了。
他匆忙攥住了宁淅的手,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经在微微发抖,眼睛也瞪大了,眨也不眨地盯着宁淅,心底猛地窜上一股委屈的感觉。
「我有什麽做得不好,你……」
「我太喜欢你了,让我太累了。」
宁淅打断了钟磬音的话,抬起头来,钟磬音蓦然愣住,瞠目结舌地看着宁淅吻了过来。
两人的嘴唇只是蜻蜓点水地碰了碰,宁淅没有再说话,好像一些在这个氛围下丶以那样的话作为开场白之後会衔接出来的不好的——冷静丶分手之类的都是钟磬音的无端脑补,钟磬音看着宁淅,宁淅似乎只是感觉到很累,眼帘低垂着,没有放开与钟磬音交握的手。
钟磬音微微皱眉,忽地用力拉过宁淅的手攥紧,死死地压在自己胸前心脏的位置:「是因为我没给你很多安全感吗?」
宁淅张了张口,摇头道:「是我自己想太多。」
钟磬音抿了下唇,凑到了宁淅眼前:「宁淅,我要和我爸妈说,咱们两个在一起了。」
绝大多数的时候,宁淅很难解钟磬音的脑回路,比如此时此刻。
今日上午,完全是意外的,宁淅看到钟磬音与具思飞单独在吸菸,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麽,之後一整天,无论是私下里交谈还是消息电话,钟磬音都没有对宁淅提起这件事。
宁淅知道,今天晚上,又是钟磬音与具思飞的戏。
晚间,宁淅被迫摁在觥筹交错的酒桌前,水晶杯子里是黄色的进口好酒,折射出来的光晕与舞台上的那些一模一样。
席上是脑满肠肥的恭维与聒噪,宁淅烦得不行,时常低头看着时间,算着什麽时候钟磬音演到了哪一幕。
主座的谢双睿对着宁淅举起酒杯,宁淅笑了笑,站起来与之相碰,一饮而尽。
——这个时间,应该正从城墙上下来。
服务员说菜已经上齐,询问是不是要再加些什麽,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宁淅只是坐着,一言不发。
——这个时间应该假意与女主角决裂。
主食也上来了,喝高了的谢双睿叫着要再上酒,林翊君不在场,宁淅不得不主动起身阻拦。
——这个时间应该是漂泊海外的悲苦独白。
闹哄哄的酒宴终於结束,宁淅从头到尾只抿了那麽两杯,他第一次痛恨自己在这种场合喝得少——因为钟磬音叮嘱他少喝一些——所以没能一醉方休。
这个时间,应该演到最後王子与大臣之子丶未婚妻之兄的决斗,是钟磬音与具思飞的高光戏,会有无数人屏息凝神地看,会有无数人为他们喝彩叫好。
宁淅扶住自己的额头,随意拦了一辆车,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对司机报出了「胜果城北门」的目的地。
坐在黑暗的房间里的时候,宁淅并不认为自己是在等候钟磬音回来。他的脑海里转过太多无所谓的丶无意义的丶悲观的想像,比如下一秒钟钟磬音会推开门,有说有笑地与具思飞一起进来,见到宁淅之後先是愣住,然後冷下脸来,生气地质问他为什麽会在这里丶为什麽不提前说一声丶怎麽能不经过主人的允许就擅自进入别人的房间。
於是宁淅又起了身,像自己没进来过一般,去到门外等钟磬音。无奈外面太冷丶站着太累,上楼下楼许多人都在看他,宁淅只得又回去,回到钟磬音的家里,等待钟磬音给他一个宣判。
但唯独没想到,钟磬音会突然说出了「要告诉父母」这样的话。
宁淅那点约等於没有的酒瞬间清醒,他瞪着眼睛直起身来,低声道:「你疯了!?」
钟磬音竟然还敢摆出那张无辜又漂亮的脸,回答他:「我认真的啊。」
「不行,你说什麽,怎麽说,你爸妈不可能同意。不许说听见了吗?你——」
「我就要说。」钟磬音忽地耍起无赖来,一个翻身躺在了宁淅的腿上,展开手臂抱住了宁淅的腰,「为什麽不让我说?你要和我一辈子地下恋爱,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有别的心思,想对我始乱终弃,所以才不愿意我和我爸妈说。」
「我始乱……?」宁淅还是第一次见到钟磬音这幅胡搅蛮缠的样子,险些咬到自己舌头,用力地按住钟磬音的肩膀,阻止钟磬音的脑袋在自己腹部乱蹭,认真地道:「真的不行,你不是说过吗?之前的男朋友你爸妈特别反对,他们肯定不同意我和你的事情,到时候要是丶要是找到剧团来,或者说些什麽,你要怎麽办?」
「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啊宁淅,我随口提一句你就记住了?不同意他又不代表不同意你……」
「不同意他怎麽就能同意我了!?」
宁淅的音调高了起来,钟磬音看着他,居然狗胆包天地笑了起来,死死搂住宁淅的腰:「我不管,我就要说。我都说了,那你说不说?宁淅,你也和你家里说吧,你出柜了没有?要是出柜了就告诉他们吧,我有那麽不能见人吗?没准你爸妈很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