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青峰……先生,」白鸟补充刚才落下的敬语,搓了搓手指,乾巴巴地道,「肩膀上的伤,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这句客气的提醒不免让满怀希望的人们感到失望了,大家都努力地不表现出来,以免增加白鸟的压力,只是这样反而显得刻意。但白鸟都顾不上了,她已经没有办法注意身体以外的一切了。
白鸟清晰地听到秒钟走动的声音。
她意识到,时间快到了。
赤司友子在新的一周一开始就又联络了白鸟,邀请她去家百年老店参观,并托人送来了件和服。礼盒是白鸟和赤司一起拆的,浅咖底色,年轻又不失庄重的款式。
赤司翻了翻衣服的背面,不出意料地看到了赤司家纹。
他脸色沉了沉,转身时却什麽都看不出来了,温声道:「不太好看,我们换一件吧。」
白鸟装作没看到一闪而过的家纹,顺从地点了点头。
依赤司的意思,他不但不想白鸟穿有家纹的衣服,甚至不愿白鸟出席赤司友子组织的场合。可白鸟却问:「如果是『她』,在那种场合下会做什麽吗?」
「她不会出席的。」
白鸟执着地问:「但如果她就是出席了呢?」
赤司想了想:「她确实很多年没有参与过这种活动了,我也不能确定她会做出什麽,我只能做好准备,让她做什麽都可以。」
「听起来是很麻烦的人。」
「不麻烦,」赤司道,「我是很愿意做这些准备的。」他最不想面对的,是时时刻刻周全无比,不需要他做任何准备的白鸟。
「好吧,」白鸟点点头,「征十郎,那你就准备一下吧。」
赤司愣住了。
在混乱的意识中他很快抓住了一个点,但白鸟却什麽都不肯说了。
赤司联络的设计师送来了几套和服供白鸟挑选,大概是赤司吩咐时说是给「年轻女孩」穿的,都是颜色清亮活泼的款式。白鸟选了套水蓝底的,赤司看她上身後微微出了神。
好多年前的烟花大会,他在棋馆二楼,看到她穿着同样一件水蓝色的浴衣被黄濑拽进阴暗的小巷,他令人熄了灯,躲在暗处,独坐在棋局面前,看着白鸟凛躲在黄濑的袖子下为了青峰痛哭。那是他那麽多年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如果不做点什麽,他就会彻底成为白鸟凛人生的局外人。
「征十郎?」白鸟叫他。
他回过神,看见白鸟站在碟片柜子前,侧过头看他。
「怎麽了?」
白鸟伸着手指,指肚在那张shownomercy的侧边抹到一层灰。小公寓的卫生一直是主人自己做的,难免有疏漏之处。她问:「她不听吗?」
「她一直带在身边,不过搬进来这几年,她一直都没听过。」
「为什麽,她不喜欢了吗?」
「不是。」赤司迟疑了一下,道,「我猜,是她已经不需要了。」
她不需要再躲到一个撕裂的口子里宣泄痛苦,不需要刻意追求暴戾的姿态来和往日的自己割裂。
赤司指了指旁边的唱片机:「想听听吗?」
白鸟摇摇头,拒绝了。
数位音乐叠加设备技术早早就拥有了碾压黑胶的音质,黑胶唱片越来越像一个文化符号,在意它,就姑且做个象徵,不在意它,就毫无意义。
赤司开车送白鸟去聚会。百年餐饮老店和城市规划互相妥协,处在一个略有些偏僻的小巷。巷子里不好停车,赤司只能把车暂时停在巷子口,然後让白鸟步行进去。
赤司:「我两个小时後来接你。」
「好,」白鸟关上车门,「你快走吧,别把路堵了。」
赤司叫住她:「凛,明天有烟花大会,想去吗?」
白鸟歪着头想了想:「到时候再说吧。」
赤司目送她在小巷里慢慢走远,造型师给她盘了头,发髻上插了几朵绢花,绢花的白流苏随着走动颤动着,後颈碎发被傍晚的风吹乱。
她就这样越走越远,像多年前的晚上,她戴上狐面跟着黄濑走出他的视线。
赤司心里一动,伸手去拉把手,车门刚打开一条缝,前面的白鸟也转身了,她见他还在原地,有些欣喜。她穿着木屐笨拙地小跑回来,赤司赶紧下车去迎接,白鸟跌到他怀里。
白鸟退了几步,仰起头看他:「那个……赤司先生。」
在赤司略有些惊讶的眼神下,白鸟解释道:「其实一直想这麽称呼你,因为太陌生了,始终没办法自然地把『征十郎』喊出口。抱歉。」
赤司轻轻送出一口气:「被这样称呼有点不安,但还是谢谢你能坦率地告诉我。」
她说:「这段时间,虽然才开始很不适应,但是之後因为有你在我过得非常快乐,谢谢你。」她握紧手里提袋的细绳,弯腰微微鞠躬,「然後,虽然我到现在也不能认同补考的说法,但是,如果一定要看作是一场补考——」
白鸟扬起笑:「赤司先生的成绩,是100分。」她伸出手,在空中依次比出1和两个0,而後补充道,「满分也是100分。」
她想来想去,果然还是有个好好的告别会更好。
边往前走边回头挥手的时候,她看着在视野中越来越小的赤司征十郎,决心将一个秘密藏在心底。白鸟凛可以远离赤司家族,但不该连每年诗织的扫祭都不去,除非,诗织才是所有问题的源头。她想到了,但既然赤司不想让她知道,她也可以不知道。<="<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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