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床榻和被褥他早就睡惯了,她说的那些东西他都没用过,听上去就是富贵人家才会用到的物件,与他的世界太格格不入。
「这些都是暂时凑合一下,反正你过不久就要去到我那里。」
乔姝月笑着说:「毕竟是我买回来的嘛。」
她似乎已经习惯他的闷不吭声,於是也不奢求他能给出什麽反应,他不排斥就是最大的回报了。
乔姝月心底轻叹一声,曾经哪想得到,她对他的要求能低到这般。
离开前,她忽然想起。
她要去拉他的手,在即将碰到时,又顾虑地缩回,她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笑,「你不喜欢旁人碰,我会记住。」
「那我放这了,」她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轻轻搁在桌上,目光期待,「这是我亲手做的,别的你可以不需要,但这个你一定要放好,行吗?」
「里头是安神香料,很管用的,你若是睡不着,可以试试将它塞在枕头下面。」
她一瞬不瞬盯着少年瞧,只见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心底难免又失落起来。
「那我,我走了,荷包你一定要收好啊。」
小姑娘眼含不舍,一步三回头,几步的路她走了半晌。
路总有尽头,最终还是离开了他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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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绵病榻的那几月,是他在那个家里最後的幸福时光。
那些日子,女人的目光总是格外温柔,偶尔夜半痛醒,能感觉到她将自己抱进怀里,眼泪流到他的脸上,耳边是她反覆地在说:「有救了,终於有救了。」
白日里,女人往他枕头底下塞了个荷包,「娘给你求了符,巫医大人说睡觉时放在枕边,病能好得快些。」
「记着巫医大人的嘱托,千万不要弄丢,一定要收好啊。」
男人闻言哼了声,「巫医大人对这小子倒是好。」
「老赵,大人也是为了咱们。」女人的手垂在膝上,温柔地笑着,「我们家捡娃是福星。」
男人不再说话,拿上锄头下地去了。
「这荷包是娘亲手绣的?真好看!」
女人却道:「那平安符是被神香薰染过,神力强大,带好了,切不可离身。」
「嗯!放心吧娘,」小小少年笑眼弯弯,眸光清亮,「你做的东西,我一定日日带着。」
「……」
神香确实神力强大,那之後他很快便没了下床的力气,更何谈反抗。
女人慈爱的面容不知何时漫上一层绯色。
她的五官渐渐扭曲丶狰狞,而後那绯红加深,变成了真的血。
她坐在轮椅上,七窍都在往外流血,却仍然对他笑着,目光空洞呆滞,带着一丝狂热,乾瘦枯黄的手一只握着匕首,一只举着空碗,迫切地朝他伸来。
「孩子,我的孩子,你是上天的恩赐,救救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