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花好月圆。
太史令劝朝笙在这一日成亲,说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朝笙觉得太史令说得很对,当赏。
明黄的裙裾逶迤,越过横七竖八倒着的尸体。
杏花与血都沾染上来,她牵着池暮的手,一道往清谷园外走去。
狄人退至了祁连山後,世家自这夜之後再也无法高傲。
恩科已开,天下寒门英才将尽入她彀中。
她和上一任宿氏的皇帝不同。
她不需要以卑劣的手段去聚拢自己的权力,不需要以牺牲百姓来换取所谓的安宁,权力由她亲手夺取,拦在她面前的她都会踏平。
她再也不是许多年前那个被迫和亲殊死一搏的郡主。
燕朝也不会再有这样的郡主。
澄明的月色落了下来,银白的丶如雪,素裹着寂寂的朱雀大街。
春夜无声,唯有虫鸣透过窗纱,惊起梦中的震颤。
朝会。
低迷许久的大理寺少卿张筠出列,呈上一份详实缜密的奏摺。
崔丶王丶郑三氏的罪状条条清晰,绝非一夜就能写成。
绯红官袍的少女声音清越,谁都不知道这份奏摺她到底从何时提笔。
是从君王点头同意「娶夫」的时候?
从君王贬斥武威侯的时候?
还是从骠骑将军被弹劾的时候?
这个曾被迫和亲又杀回洛都的「公主」只是短暂收起了獠牙,她的野心并不输给任何此前任何一个皇帝。
哪怕她是一个女人。
他们在张筠的声音中後知後觉,「君王」与「性别」其实毫无关联。
哪怕是他们所轻视的丶「无人敢娶」的张筠,也能摁住他们的命脉。
当最後一道罪名落定,御座上的君王声音懒散。
「张卿所言,都听到了吧。」
「昨夜,崔氏丶王氏丶郑氏皆已伏诛,诸卿不必忧虑。」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分明是她允诺的大婚,户部丶礼部精心筹备了许久,想藉此来讨她的欢心,与三姓结下善缘。
太史令的身形摇摇欲坠,知道自己犯了蠢事。
然而事情还未结束。
张筠又呈上一份奏摺。
「崔珣等人狼子野心,跟随者丶有异心者亦不在少数,请陛下过目。」
与这三姓过从甚密的臣子霎时间面如金纸。
但当朝笙从女官手中接过这一封奏摺後,却并未打开。
裂纸之声在偌大的太极殿响起。
她松开手。
碎纸从掌中飘落,上面墨色写就的名字也都化作模糊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