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缨仰着脖颈,手中捏着个白玉瓷的酒盏,语气狂放又磅礴道:「王师北定中原日,清明祭酒告你坟。」
话音未落,乍然一室寂静。
便是赵徵都抬了眼,眉间稍愕然。
外头丝竹声起,泠泠悦耳,混杂着酒醉人声。
少?顷,不知谁笑了声。
「多?谢你。」
华缨扭头瞧去,目光乾净道:「将军不信?」
「喝大了吧,牛皮吹上天去,」黑将军筷着敲了敲碗沿,粗声道:「咱们几个都不敢说能?将燕云五州收复,你一个女娃……」
「徐大小姐年浅,怕是不知,承禧九年时,孟固安带着的五万兵马,可是精锐之师,比之禁军都骁勇善战,」小诸葛说,「而孟家世代戍边,对狄人了如指掌,如此,都大战两年,这才勉强将五州收复,如今满朝之上,可与孟家相?比的将帅寥寥,更别说老将身死?,如今西营将士又不堪任。」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华缨盘腿坐在椅子上,在一群膀大腰圆的武将中,显得小小一团,像是那门前的白猫,柔软无害,她说话声音不高?,却是能?让众人静下来听她说,那双眸子尤其的亮,嘴巴一张一合,就是一句——
「云雁五州,我要,孟固安的命,我也要。」
咕咚。
不知谁咽了咽口水。
厢房中鸦雀无声。
华缨一手托腮,一手匀称纤细的手指捏着根筷着,敲着杯盏和着外面?的箜篌声,淡声道:「我乃女儿身,不可建功名,可世间男儿芸芸,多?的是不如我的,从古至今,女儿家也不乏姣姣,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1]谁究之是男儿还是姑娘?」
「承禧九年有精锐之师,如今昌隆九年为?何没有?是如今之少?年郎无铮铮铁骨,还是诸位将军,失了争锋之心?」
……
「操!干他奶奶的!」黑将军吞了吞唾沫锤桌道。
满桌碗盏乱跳。
华缨跟着摇脑袋,「得练兵啊,孤勇将军去送脑袋吗?」
她似是醉了,说话多?了几分含糊咕哝,忽的想起什?麽,又嘀咕道:「那日东营,那卫兵连我三招都接不住,早被那些营妓掏空了身子,这般废物东西,留着也无用?,砍了算了。」
「咳,爷们儿用?营妓纾解,人之常情。」
华缨眼眸一转,扭头看?着赵徵问:「常情吗?」
赵徵搁下筷着,也抬眼看?来,与她目光相?对,道:「贪色便是贪色,哪里寻的托辞?」
上位者气势凌人,声音不怒自威。
「将士们以军饷养着,便是我朝在面?对狄人铁骑之时的一道墙,若是这墙风吹就倒,又如何护卫山河安稳?更遑论,收复五州。」
文臣治世求盛世安稳,武将征伐求扩张疆域。
燕云五州是在他们手中丢的,来日後事之师提及,怕是得戳他们的脊梁骨。
男儿自当壮志酬筹,建功立业,收复失地才是要紧事,钻什?麽玉罗裙!
酒气熏人,不知是谁先摔了只碗,大有出?征酒的架势。
「练他娘的!」
「那营妓……」华缨适时问。
「撵出?去!」
「就是!省得那群瘪犊子成日惦记那档子事,不好好操练!」
酒尽宴散,主客皆欢。
一群人东倒西歪的往外走。
小诸葛走过?来,手中的摺扇戳了戳华缨的肩,「徐大小姐好计谋。」
趴在臂弯里的脑袋被盯着,片刻,老实?巴交的抬了起来,仰起的白皙脸上满是真诚,「世叔说的哪里话,我也无意让诸位将军替我当先锋,只盼着来日我面?见圣颜,说起遣散营妓之事时,世伯们能?不拦着就好。」
小诸葛沉吟片刻,问:「为?何要帮她们?」
「恃强凌弱本就不对,顺心而为?罢了。」华缨答。
对着他没挪开?的视线,华缨默了默,反问:「若那些营妓是狮子,老虎,卫兵们可还敢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