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放鹤负手昂随他们去了,走到半路却听身后有小跑的脚步声,回头见徐朴追来。
想起徐朴刚才在朝堂上帮自己说话,程放鹤也担心他被报复,但这里不是交谈的地方,便只意味深长地道了声谢。
徐朴说话毫不遮掩:“侯爷是如何抓到焦大郎的?”
程放鹤挑眉,“没抓到。”
“那侯爷方才在朝堂上……”
“但本侯确信,他们也没抓到。”程放鹤轻描淡写,“所以烦请徐将军替本侯留意着,若见到此人踪影,务必抓起来堵嘴。”
徐朴张大了嘴,神色震惊,“原、原来如此!侯爷这一招高明!”
几日前在侯府,高琛当着程放鹤的面威胁,却只说当日在场的工人,而不提焦管事,程放鹤便知焦管事不在他们手里。
徐朴又问:“那位叫季允的随从,侯爷此举另有深意?”
程放鹤“嗯”了一声,“本侯得护着他。”
二人正聊着,侍卫在旁催道:“咱们该去刑部了。”
站在半路太过显眼,徐朴忙说:“我送侯爷一同过去。”
又走了一段,徐朴压低话音开口:“若是为了护着人,不如走锐坚营的路子,虽不比陛下亲自封赏尊贵,至少身上有个名头,不会轻易让人欺负了去。”
程放鹤蹙眉,“若让马丞相知道……”
“今日在朝上说了那种话,招惹丞相的事,多一件少一件无甚分别。”徐朴坚定道,“侯爷真心待我,我必报以真心。”
程放鹤小小地感动了一下,眉头却并未舒展,“可你姐姐还在他手里。”
徐朴一怔,垂了眸子。
程放鹤打断他:“此事算了吧,总归季允在本侯府上,没那么容易让人伤着。你若有心,便遣人替本侯回府上传个话,找两个家人到牢房来€€€€本侯不能白受这一趟牢狱之灾。”
说话间到了刑部牢房,程放鹤朝徐朴点点头,回了个感谢的笑。
不知怎的,他笑起来时徐朴忽地愣住,眼也不眨地望着他,像是被什么勾住似的。瞬息之后却又恢复从容,行礼告辞。
程放鹤是作为受审案犯被关押的,没有特殊待遇,一样要睡牢房。别的无所谓,可这牢房对洁癖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折磨,到处都是灰尘,连个坐的地方都没。
他要求清扫牢房,牢头碍着他身份,给他的破木板床过了一遍水,可腐臭是渗进缝里的,洗也没用。害得程放鹤不敢坐不敢睡,没日没夜地在牢里溜达。
好在他受审只是走个形式,次日便被提审上堂。他也不用人问,直接开口:“拿纸笔来,我写供状。”
堂官没见过这么爽快的,连忙奉上笔墨。
程放鹤在古代待了八本书,甚至刷过科举副本,写文章手到擒来。但他这回写的不是什么供状,而是一封声情并茂的认罪书,生动形象地描述了自己受人蛊惑的场面,深切地表达了对铸铁厂工人和广大纳税人的愧悔。
审案的堂官读着都动容,叹道:“临川侯不过是不察之罪,何必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程放鹤保持着懊悔自省的神色,“本侯巡查工厂,竟自己不解铸铁原理,轻易受人蒙蔽,实属大过。”
堂官听了一拍大腿,临川侯身份尊贵不问俗务,怎么能要求他连铸铁都懂?简直是吹毛求疵!
程放鹤噙笑道:“铁厂出事后,本侯听闻京郊闹了些民愤。这份供状若能传到民间,让百姓有人可骂,总归比怪罪朝廷的好。”
堂官几乎要激动得落下泪来,“侯爷当真是一片丹心!这等事情报上去,顶多也就罚几个俸禄,可您的名声……”
“只要顺利安抚百姓,本侯一人的名声有什么打紧?”程放鹤随手拂着袖子上的尘土,“反正自家人是相信本侯的,这就够了。”
这会儿有看守进来,对堂官附耳说了两句,他便道:“临川侯,你府上的家人方才过来,送了衣裳和吃食,衣裳一会儿捎进来,吃食牢房是不让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