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允坐得笔直,身体下意识收紧,沉默良久方道:“回陛下,臣此举的确是为了大夏,但也存有私心。”
“临川侯是臣旧主,早年于臣有恩。当时朝中清算越国遗民,臣恐临川侯受到牵连,又爱其才干,遂将其护在自己府上,也算略报昔日恩情。”
“只是这样?”程放鹤意味深长地问,“是恩,不是恨?”
季允慢慢低下头,状似恭谨道:“只是这样。报恩。”
话音平静,平静得可怕。
听他这样说,皇帝突然笑开,“好啊!季将军是这等私心,朕就放心了。临川侯,你随季将军回府吧。”
程放鹤也笑了,起身朝主座长揖,朗声道:“谢陛下成全。”
……
皇帝不打算多说,季允也不问,任由程放鹤一身便衣旁若无人地离开御书房,穿过宫苑。季允就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出了宫门。
程放鹤大大方方坐上将军府的车驾,拍拍身侧的座位,“季将军先把本侯送回府上,再去营中公干吧?”
“今日不必去营中,回府。”季允淡淡道。
一路二人无言,马车足够宽敞,腿不挨腿衣不沾衣。
但程放鹤下车后,却见季允始终跟在自己身后,一直跟进了无心阁侧殿。
季允关紧身后的门,盯着屋里那个身影,“侯爷。”
此时程放鹤正抱着胳膊,似笑非笑望着他,“你知不知道,李光耀要谋反?”
季允闻言眉头略蹙,又很快恢复正常,“他有不轨之心,我早已知晓,谋反却并无证据。”
“证据在我手上。”
季允眸光一紧,“所以陛下答应你……”
“二十天内,我让他相信李光耀谋反;二十天后,他保我平安离开京城。”
听到“离开京城”时,季允的呼吸陡然粗重,脖颈凸起青筋,缓缓上前,一步步直把程放鹤往角落里逼。
程放鹤就知道他是这个反应,被迫退到衣柜前,却轻笑道:“陛下也担心季将军不答应,所以特意叫你到御前去问,你留我在府中,到底是何心思。”
“季将军一心为国,我此举也是为国。季将军担心我安危,而离开京城,我就能彻底安全。”
“怎么,季将军亲口在御前说的,难道不是真心话?”
季允眼中波澜骤生,蓦地攥住面前人的肩,下了狠力,将人抵在衣柜上。
他知道临川侯一向心思灵巧、精于算计,却未料能狠到如此地步,彻底做绝了堵死了,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自己若反悔不许他离开,那就是欺君之罪。
然而,季允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李光耀都敢谋反,我岂能不敢?”
程放鹤一怔,他没想到这一层,只当季允从小被父母拿去给皇帝试毒,忠君刻在家传的基因里,却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个疯子。
为了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疯子才不会管什么人伦纲常。
可下一瞬,季允上挑的唇角微颤,然后塌下来,长睫盖住黑眸,低低道出一句:“但我……不会那么做。”
程放鹤:?
“哈哈哈,这就对了嘛,你是陛下亲封的镇国将军,不必为了我……”
“为了侯爷,我什么都可以做。”季允闭了闭眼,语调略带哽咽,“若侯爷选择离开,季允就送您离开。”
按住程放鹤肩膀的力道松了下来,季允沿手臂到手掌,最终握住人一根小指。
“季允只想知道,侯爷最后留下的那两个字……”话音抖得厉害,似乎下一个字就要断掉,“……是宽慰季允,还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