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袭了裴元曙的容貌,生得玉面英姿,虽说尚无功名,却精於诗赋杂艺,也曾有过惊才绝艳的时候——当初孙氏愿意答应嫁给他,便是因从前诗会相遇时印象颇深的缘故。
此刻锦窗春暖,孙氏难得碰上夫君空暇,正铺了纸笔备好颜料,打算小夫妻一道作画来消遣。
见范氏面藏怒气地进来,孙氏与裴见泽对视一眼,赶紧迎了上去。
范氏虽爱摆婆母的款,却不太敢当真去欺负这位费心从伯府讨来的儿媳,更不敢冲她撒气,便只说有事叮嘱裴见泽,让孙氏先去外头转转。
孙氏应着,亲自奉了香茶才离开。
裴见泽请母亲往厅里坐,范氏却没动身的意思,扫了眼桌上的颜料画笔,皱眉道:「老二去北边的事你知不知道!」
「今早听说了。」
「你祖父怎麽说的?」
裴见泽情知今日是不会有兴致作画了,自将纸张收起来,道:「祖父也没说什麽。左不过是二哥征战沙场,又得宁王看重,叫我安分读书。」
「就没旁的了?」范氏指着杏花阁的方向,「他先前病得半死不活,如今恐怕已生龙活虎地奔着北边去了,打量谁是傻子呢!」
这般猜测非但范氏有,旁人也是。
只不过先前裴砚瞒得密不透风,如今过了十日再被人察觉,哪怕猜得背後缘故也无妨罢了。
裴固父子看重侯府门楣,对这事欣然接受,唯有范氏,先前一心盼着裴砚栽了跟头後再也爬不起来,如今峰回路转,她被瞒天过海且期望落空,便格外懊恼气闷。
此刻见裴见泽还在风花雪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斥道:「老五生来体弱,我也不指望他什麽。你是嫡子,难道要眼看那庶子踩到你头上!」
这样的话,自打记事起,裴见泽已听过无数遍。
他不由稍肃容色,低声道:「近来祖父对我很是看重,安排了好几件要紧事去办,有些是大哥都没碰过的。」
「侯爷那边你自然该多去侍奉,请他老人家指点,府外的事也该多留心!」范氏听见儿子在侯爷心里的分量几乎越过嫡长孙,心里的气稍微顺了点,却还是道:「老二能跟宁王密谋,你别说掺和这种大事,连内情也无从窥探,实在是不该!」
裴见泽嗤道:「打仗的事有什麽好掺和的,母亲难道想让我提着脑袋去卖命?」
「可这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你三叔在西川节度使帐下春风得意,还有你那位堂叔,在禁军里也算是个人物。总归是要想法子挣个出路的。」
她对儿子寄予厚望,说起这些向来苦口婆心。
裴见泽倒也不惫懒耍滑,瞧着窗外的仆从都已被支开,便低声道:「母亲岂不知贪多嚼不烂?大哥资质平庸,祖父若真能器重我,岂不比二哥那条路好走?何况宁王并不受宠,又是带过兵的,跟他走得近未必是好事。」
范氏叹了口气,「许是我想多了。听说外头常有流民作乱,免不了派人去镇压,我只怕他踩着这股风一路青云直上。那时你我如何立足?」
「朝堂自有精兵良将,轮不到他,母亲宽心就是!」
裴见泽宽慰着,见范氏眉宇间仍有隐忧,又道:「母亲若实在悬心,我寻机求祖父找找东宫的门路,或者哪怕是庆王也比那位好。」
话虽如此,范氏却还是闷闷不乐。
这股愤懑也难免波及云娆。
……
夜里薄云堆积,到天快亮的时候下起了小雨。
阴沉沉的雨天最适宜睡懒觉,云娆在雨夜里睡得沉,起得比平常迟了些。她也顾不上吃点东西垫肚子,匆促梳妆毕,便让绿溪撑了伞陪她去惠荫堂问安。
主仆俩紧赶慢赶,却还是比平常迟了一炷香的功夫。
范氏觉少,见状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好在迟的也不止云娆一个人,三弟妹孙氏和五弟妹秦氏,乃至尚且待字闺中的裴锦瑶都比平常晚了许多,范氏倒不好揪着这事发作。
但心里憋了火,真想挑刺儿也不难。
淅淅沥沥的下雨天,范氏不必冒雨去如意堂哄太夫人,正好让人摆了早饭,在儿媳们的簇拥下慢慢享用。
喝着香喷喷的瘦肉粥,她向秦氏问了儿子的身体,得知不像往年似的春日羸弱了,不由道:「佑儿能娶到你,实在是他的福气。平素多亏你照顾他身子,起居用药无不周全,实在是用心了。」
秦氏有医术傍身,不爱跟她虚客套,却又真心爱护丈夫,闻言便只道:「他是有福气的,定能康健起来。」
范氏满意颔首,又觑向云娆。
「老二这回倒是出乎意料,养病的人忽然没了踪影人去楼空,实在让人悬心。他先前病得那样,不知後来可有好转?」
云娆一听这话,便知是挖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