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门的纸棱在他身上洒下散乱的光纤。
此时此刻,他望向姜姜的眼神,却颇有一丝轻佻意味。
“怎么,明月,我不过是去了外地几个月,你就不记得我了?忘了你饿了三天跪着求我给你一口饭吃的时候了?”男子笑道,声音里夹带一股十足的柔腻。
“你想做什么?”姜姜问。
“不做什么。听说你现在也是侍郎府的三小姐了。你爹倒是平步青云。我近日手头紧,想找你借点银子花花。”说完,他从门口的光线中凑近,往前走了两步,正像是要抚摸她的脸。
“明月。明月。”陈如兰焦急的声音从外寻来,似在寻找。
从黄明月死后,陈如兰从悲痛中缓过来逐渐移情,要是姜姜离开太久,她总会担心害怕。
男子收回手,轻笑一声:“准备好。下次我去找你。”
说完,他打开门出去,瞬间,那轻佻的声音变为一种宽正的和善:“施主。”
姜姜独自站在屋中。
给黄明月诊治那会儿,她注意到她屋子外窗口下有许多花被半染成浅褐色,像是因被什么东西浇成,她上前闻过之后,发现是药汁。成年累月的药汁。
一日,姜姜给她把脉,她忽地问:“把脉能把出一个人曾经流产过么?”
姜姜听到微微抬眼看她。
黄明月眼神发怔,直勾勾盯着屋顶,整个人像是彻底地没有任何求生欲:“姜姜姐以后不要留在道观,这里……没什么好人。还有,不要告诉我娘。”
从这次之后,姜姜便隐约猜到黄明月为何要寻死。
她先天不足,可还年轻,肺痨能发展到如此程度也是罕见。
坦白说,姜姜对换脸这件事没需求。
如果她打算日后一个人生活,那么脸毁了,更方便些。
无非是受些嘲笑,不容易有麻烦。
再者,自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入土应为全尸,否则来生投胎便有缺陷。把别人脸毁了入葬,姜姜也于心不安。
照顾陈如兰,她也可以照顾,没必要冒认黄明月的身份。
是因为这件事,她才决议接受黄明月的提议。
黄明月临死之前记挂的是她母亲陈如兰,想找个人托付,田大爷田大娘太老了,合适的人只有姜姜。
可姜姜跟他们无亲无故。
所以只要姜姜承受了她的恩情就好。只要承受了她的恩情,她才能放心。
让一个人心安地离去,更重要一些。姜姜是这么想的。
姜姜推开门出去。
厢房里阴暗潮湿,她站久了一些便觉得凉,外面日头正盛,蝉鸣响亮,桑叶落下一排排斑驳光影。
陈如兰见到她迎上来,牵住她的手:“你在这里?”
她的眼神由惶惶不安,转为松了口气。
黄明月没有恨她的母亲,陈如兰一生也是可怜,只是软弱,不会想到曾亲手推女儿进了虎狼之窝,还给了道观人不少银子让他们好好照顾女儿。
若是她知道,恐怕黄明月死去那会儿,她也就跟着一头撞死在这里。
“我是走累了。在这歇歇脚。”
陈如兰拍拍她的手:“我们出来太久,该回去了。免得之后太阳太晒。”
姜姜跟陈如兰坐马车回到黄家,刚从后门进去没多久,她的丫鬟金桔急匆匆跑过来:“姨娘,小姐,你们回来了。老爷宣小姐过去。”
“什么事?”姜姜问。
“说是有人来上门提亲,叫小姐过去问问。”
姜姜以为是荀方,谁知大厅当中跪着一个青衣男子,听见她的动静,便转身看她。
相貌普通,身着青布衣,像个书生。
他一见姜姜眸光发亮,便道:“小生文采元,愿求娶小姐。”
“见过父亲母亲。”姜姜行礼。
“明月,你可认识他?”黄良辰问道。
姜姜摇头:“不认识。”
“小姐不认识文某是真的,文某跟小姐只是志趣相投、心意相通而已。”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一只金玉珠钗。
这金玉珠钗跟早春宴那日,黄明曦送个姜姜的一模一样。
回来后,姜姜让丫鬟送给给她,黄明曦说:“不用了,这个金钗便送给妹妹。”
“那日,文某因在客栈住了多日,身上贫窘,遭到店家驱赶。自言以诗词抵账。也让各位笑话,我乃县中第一,诗词曾被县令陈赞。谁知那客栈老板是个不通文墨的,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抵账。幸得小姐在二楼看戏,听闻经过,竟愿意拔下金钗到掌柜那抵账,更是引得周遭看官纷纷叫好。此等恩情,小生铭记于心。”
“文某一介书生,家中虽不富庶,然而怎可让小姐贵物流落那粗俗之人手中,所以费劲千辛万苦,将朱钗赎了回来。小姐蕙质兰心,恩义相助,自此文某颇受优待,虽不才,此等佳人小生实不愿意辜负,故厚着脸皮求娶小姐,待文某日后高中,成就一段姻缘佳话。”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穷书生困窘,被贵小姐慧眼识珠,文书生感恩想报,欲成佳侣的故事。
黄良辰:“明月,这金钗可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