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淼怀疑地打量他几眼,趁机又问:「你为何忽然跑来了唐县?」
高檀抬眼,却见暗影里,顾远的一双眼黑白分明,睫毛落下一小片阴影。
他极其专注地凝视着自己。
高檀兀自转开了眼,又将先前的说辞再说了一遍。
顾淼听得半信半疑,沉默了下来。一时之间,唯闻洞外的淋淋雨声。
顾淼起身,探头往外看,天边的阴云似乎将散。
雨就要停了。
顾远的头发依旧半湿,发梢犹有水滴。
乌发漆黑如缎,高檀忽而又想到了先前那一场怪梦。
想到了月亮罩里坐着的那一个人影。
乌发坠在腰间,半挽的发髻歇插了一柄白玉笄。
高檀胸中仿佛漫上无垠空茫,恍若渺渺茫茫,风吹帘动,每每回望,不见来影。
他不由自主地低声念诵了一遍梦里的名字:「顾……淼……」
雨帘盖住了细碎的声响,顾淼仿佛听见了高檀说话,转回头,却见他目光茫茫然,幽暗如深潭。
她胸中一落,忙问:「怎麽了,你将才说了什麽?」
高檀心中陡然一惊,怪梦一场,便如神鬼诡谈,岂可作了真。
他强压下胸中陌生的暗涌,凝神道:「我将才是问,远弟来了唐县,记名入册一事尚还顺利麽?」
顾淼敷衍地「嗯」了一声,不愿多谈。
天黑之前,这一场大雨终於停了。
*
隔日,天朗气清,骄阳当空。
所幸,一行人追寻顺教徒时,都早奔下了山,虽遇到了泥流,但都全身以退,只是顺教众熟识地形,早早地择路而逃。
他们没有抓到人。
顾淼趁着晴日,避开坍泻的石坡,寻了山侧,骑快马又上盘山。大雨接连落了冲刷数日,却也因祸得福,山中的矿帽露了头。
他们找到铁石了!
消息一传回顺安,顾闯不禁大喜。
天助我也!
他立刻又增派人手,往唐县而去,而顾淼自没有再留在唐县的必要,动身折返回顺安。
因为,顾闯的「女儿」要从烛山启程了。
顾盈盈。
虽然是个假名字,可顾淼莫名觉得,顾闯取名字的时候,倒还用了几分真心。
顾闯说,他不用她的真名,是怕「假死」惹了晦气,换个名字,在阎王爷眼里头,死的就是旁人。
花厅之中,顾淼只听顾闯笑呵呵地同高宴说:「盈盈身子骨弱,自烛山来,且行且歇,年关定是赶不上了。贤侄,不如你早回湖阳,同你家人一道过年关。」
高宴笑了半声:「盈盈?是个好名字。劳烦将军挂心,只是小侄从未在顺安度过年关,听闻除夕夜,关河千灯熠熠,小侄心生向往,一直无缘得以一见,今岁倒是好时机。」
只是,无论顾闯如何相劝,高宴便是一口咬定,就要留在顺安过年。
软硬不吃。
顺安城外还有高家的兵。
唐县又现铁石,瞒得了湖阳一时,断断也瞒不了高宴。
顾闯心知他们父子二人生了嫌隙,只是不知眼下这嫌隙究竟到了何地步。
齐良说,不若静观其变。
是以,高宴留在了顺安。
除夕当夜,高宴,高檀与高嬛,顾闯特意为三个高家人备了一处小院,让人尽心备了一桌酒菜。
仆从摆好碗碟後,悄然而退。
室中唯余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