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觉谢昭华浑身一颤,突地朝後大退了一步,如避蛇蝎,唯恐避之不及。
「谢三。」
直到此刻,他才终於抬头望了她一眼,如玉的脸孔雪白,眸色昏暗。
顾淼直直望着他的一双眼:「我只求你一件事,此去突兰,你帮我,向我爹,带一句话,你肯是不肯?」
话音落下,寂夜凄凄,谢三没有立刻答话。
耳边忽然听见了一声鸟啼,顾淼回头望去,夜中的眷湖,倒映光华,满池碎月,而湖的另一侧似乎走来了一道人影。
顾淼猛然睁开了眼睛,窗外的鸟啼清悦,接连又啼叫了数声。
她揉了揉发疼的鬓角,大概是昨日提到谢氏的缘故,她竟然梦到了谢三。
久违的愧疚卷土重来,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
顾淼长舒一口气,妄图舒尽胸中浊气。既然重活一世,若能不见,她也不必连累了谢三。
她晃了晃发沉的脑袋,翻身而起。收拾妥当後,便去了营中操练。
*
欲制敌,先发制人。
要御顺安,独守顺安,断断不能行,因此,营中开始以舟为器,沿着关河,进行操练。
与此同时,唐县的铁石业已开采,造剑制刀,热火朝天。
湖阳城中,高恭是在邓卓死後的第七日,才得到确切消息。
高宴发信来「借兵」五万,高恭捏着书信,怒不可遏:「他以为他是谁,草草杀了人,还敢有脸来向我『借兵』,替他善後。」
他将一纸书信撕个粉碎,通通扔到地上,在堂中烦躁地走来走去。
「顾闯要御城,他也要御城,上赶着去孝敬未来『岳丈』麽!」
高宴出走顺安,并非他的意思。本就是高宴一意孤行,他原以为高宴此去是为与顾氏结亲,万没料到,他是为了去杀邓氏。
「将军息怒。」刘蝉在一侧为他轻轻打扇,柔声劝道,「将军不是一直想取邓鹏项上人头,顾闯未必不能成事。」
「他懂什麽!」高恭像是全无耐心,「他就是个穷兵黩武的武人,他在邺城,是因为经营多年,周围又无劲敌,他以为人人都像弃城而逃的刘湘,化狄之流,邓卓死了,邓鹏真要杀上顺安,是为报血仇!」
刘蝉默然了片刻,只问:「将军难道真不『借兵』,真要眼睁睁看顺安落於邓氏之手。」
当然不可能。
顺安是关河上游,若是邓鹏真取下顺安,往南水路,便永无通行之便。廉州不取,绵州更是鞭长莫及。
况且,唐县如今有了铁石。
想到这里,高恭气得胸膛起起伏伏,唐县一事,高宴竟然隐而不报,而高檀……
是啊,高檀自去了顾闯身边,仿佛与他再无瓜葛。
高横死在了花州。高檀竟然又随顾氏去了邺城,转而南下顺安。
他的翅膀也硬了。
高恭越想越怒,脑中「袖手旁观」的念头一时占了上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要是顾闯和邓鹏打了个两败俱伤,於他,才是好事。
只是……只是邓鹏屯兵廉州日久,不趁此挫一挫锐气,恐怕往後更难降他。
高恭一时难以决断。
然而,廉州邓鹏的信却在七日後,分别到了高恭与顾闯的手中。
两封信的内容一模一样,其中唯有寥寥只言片语,便是要用高宴项上人头赔上邓卓性命,若将高宴送到廉州,邓鹏允诺可以不动顺安,不杀顾闯和高恭的一兵一卒。
高恭将欲作何打算,顾淼尚且不知,但她敏锐地感觉到,自收到邓鹏的信後,顾闯的态度有了变化。
倘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平息此事,有何不可?
顾闯自知眼下兵力不敌邓氏,占据顺安之後,他本就打算先韬光养晦,且说,邓卓如何死的,他一清二楚,和顾氏半分干系都没有。
高宴与邓氏的仇怨,与他何干!
御敌十万,不若擒拿一人。
这本帐,算来算去,怎麽才算吃亏,他算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