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干嘛用这么贵的?书画纸用用不就行了。”
“不懂了吧,这叫做出差别化。人家走的高端路线,收的学生都是高净值人群的小孩,现在有钱人鸡娃,愿意投入的教育资源乎你想象。”
“他铺得那么大,找个供应商还不简单?哪里轮得到我。”
“江浙沪这边文房做精做尖的,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大成问过一圈,都说泾县古艺宣体量小,做起来难度高,现在又是冬天,那边纸厂不开张,有点规模的店不缺这笔生意,不想折腾,就给推了。”
徐运墨低头不响,但神情有变化,是在思考可行性。
苍蝇腿再少也是肉嘛,周奉春说个数字,徐运墨猛地抬头,“你说多少?”
对方重复一遍,徐运墨停顿片刻,“这叫苍蝇腿?”
周奉春哈哈大笑,说你有兴趣,我帮你牵线。大成人蛮不错的,虽然艺术修养一般,却是讲信用的生意人,这笔订单成了,之后肯定会优先考虑你来供货。
听下来是个好机会,但徐运墨没有立即答应。那边纸厂他跑过,每年只做三个月,剩下大半年都是休整期,质量固然过硬,产量也低得惊人,即便体量不大,他也没把握一定可以吃下。
“我需要几天考虑一下。”他如实说。
“明白,但你尽快,我也不能一直吊着人家。”
徐运墨点头,沉默长久,才说:“谢谢。”
肉麻!周奉春抱着胳膊抖两抖,“我是不想你来祸害我的客人。”
徐运墨不语。国美那批同学,他只和周奉春走得近些。一是同乡,二是在美院,周奉春是少数不会区别对待自己的人。
进去第一年,他记得很清楚,选修做小组作业,课后展示,徐运墨故意写上名字。即便那副作品完成得很糟糕,老师也不多评价,到同学,更是与他打哈哈,含蓄说不错,有自己风格。
只有一个人,上看下看,疑惑说这线条这么死,人画得也呆板,到底哪里好了。
真话伤人,同样难能可贵。徐运墨想听真正的评论,不是恭维,不是惋惜。周奉春恰是这样的朋友。
有了新希望,他心情转好,这顿饭终于吃出几分气氛。可惜选的本帮菜馆子出品不佳,周奉春点的东海套餐,油浸带鱼死样怪气,肉质软烂,响油鳝丝吃口腥,白胡椒粉撒得太多,一闻一个喷嚏。
两人努力吃几口,均放弃,周奉春气愤:“就这样还敢收我488,下次不来了。”
徐运墨对餐食研究不深,口腹之欲不是好东西,一旦染上就很难戒掉。于他,一日三餐保持极简,满足营养即可,花样是不可能搞的。
五脏庙没祭成,周奉春不满意,中途出去接电话,还忍不住骂两句浪费钞票。徐运墨也没胃口继续,正续茶水,饭店迎来新客人。
几名中年老哥进门,领头那个长得五大三粗,一脸横肉,脖上金链子至少是夏天梁的三倍粗。服务员见到,赶忙上前排成一列,大声称呼老板好。
店内有包间,这群人熟门熟路,径直往里,待高矮胖瘦全部挤进去,门合上,却没关实,隐约传出谈话声。
——今天我看到,市监局又去他店里,这都几进宫了,吃饭的人也跑光了,再来几次,我保准倒闭。
——谁让他惹上我们根阿哥,活该,来这里开店,小赤佬居然不先拜码头,一点规矩不懂。
众人群情激昂,不断喊,是要给他点苦头吃吃!
其中有个尤为浑厚的声音道,多谢大家帮忙,最近辛苦。老实讲,他那家小饭店,我根本没放在眼里,阿猫阿狗,我顾不上。但这个小瘪三,得罪谁不好,得罪我根的赤裤兄弟。我这人钱可以不赚,义气不能不讲,同我们麒麟对着干,只有死路一条。
阿哥牛逼!众人起哄,再往下,皆是吹捧之词,仿佛杜月笙转世在这个包间。
什么年代了,还在搞青帮那套,真当自己叱咤上海滩了。徐运墨一张桌子,离包间最近,只当一群社会闲散人士吹牛皮,并不放在心上。
他倒茶,直至包间又传出一句:就该给这个姓夏的搞搞路子。
手势忽而不稳,茶水倒一杯洒半杯,洇湿台面。
闲事莫理,和他没有关系。
“你怎么了?”
打完电话,周奉春进门就见徐运墨一脸心不在焉,他以为朋友还在担心那笔生意,揶揄,“噢哟看你担心的,又不是一分钟几千万上下的规模,东边不做西边做,总归有办法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