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磕头的声音,踩实的土地和脑袋撞到一起,哨岗上传来明显的哄笑声。
兄弟会成员冷漠的看着他磕。
矮个胡匪此时抬起头,鲜血顺着额角流了下来,那张一直挂着厚颜无耻笑容的脸上,此刻眼圈泛着红。
“我女儿长得真的很俊,再长几年就完全长开了,你们花钱买去送给别人当小老婆都稳赚。真的!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让她留在这里!”
整个世界都是沉默的。
此刻,世间好似只余一个父亲跪在地上,悲恸得放声痛哭。
……
与此同时,另一边。
火堆噼啪作响,往外光热。
胳膊中了箭的成员在和另外一个成员坐在一起。他们吃着烤熏肠,喝着热酒,偶尔交谈几句,目光戒备着外边。
一挺捷克轻机枪放在临时据点的里侧,插着弹夹,因此不能离火堆太近。堆放金条的箱子,也静静的放在机枪下面,充当脚架。
孙正躺在铺盖上,披着皮毛,他睡不着。也许是因为胸口处传来的阵阵疼痛导致,也或许是一股莫名其妙的心冷。
听着火堆旁那两人的交谈声,他现在老想着和他守夜的另一位成员。
捂着喉咙,就像一只被屠宰放血的羔羊,没有声响,就这么死去了。
而自己,也始终不能忘记冬日里刀尖划在胸膛的感受,是那般的冰冽。
想着、想着,孙正感到了冰冷。有一股寒意,从他的脖颈、他的胸间传出,逐渐蔓延全身。
他忽得坐了起来。
火堆旁的两位成员听见动静,纷纷转过头来。
“你还好吧?”“伤口疼?”二人关切的问孙正。
“嗯。”孙正含糊的应了声,现在他神情有点茫然,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或许这一切事情都没生。
自己还在北平拉着车,天天串在市场间拉货,贪多几个大子的买卖,只是夜里睡了觉,梦见了这一切?
‘嘶!’伤口处持续的疼痛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我的确在这儿,半夜守夜因为那点儿私心害死了同伴。孙正漠然在心里念着。
“喝点热酒不?它能让你暖暖身子,毕竟火堆只有单面的热。顺带还能镇痛。”一个成员向孙正温暖的笑着。他冲孙正摇了摇自己的酒壶,又展示了下自己的胳膊。“你瞧,喝了二两酒后,我的胳膊就不痛了,我给你倒点?”
今夜虽然留守了三个人,但看孙正这个状态,果然是让他休息的好,反正自己只是一只胳膊有伤,不影响另外一只胳膊开枪!这位成员很满意自己作出的守夜决定。
“谢谢。”孙正还是股恍惚的样子。
那个成员叹了口气,去车架处装酒,“喝了酒就好,虽然不知道具体生了什么,但最要紧的是把伤养好,这些事情都可以往后稍稍。”他把酒壶灌满,拧紧后放火堆上的架锅里。
孙正听不进去,等他晃过神来,装着热酒的酒壶已经递到了他手上。
他盯着酒壶看了片刻,拧开盖子,咕噜咕噜的往下灌。
一股温和醇厚的液体,落入他的身体。热量从胃里开始散,但孙正的心中依旧有股冷意。
那位成员看孙正一气喝完了酒,整个人着红,笑了下,又转身坐到火堆旁,开始兢兢业业的守着夜。
孙正想了很多。
他想到那名和他一同守夜成员的温和,想到自己只为留个好印象的‘小聪明’。
耳边好像又听到那股风箱拉破的嗬嗬声。好像那位成员依旧在他身旁,他依旧在转身看向胸口匕的那刻。
孙正闭眼。
他又想到李先生愤怒下的利落处决。受伤俘虏被吊在树枝上的挣扎,匕捅进躯体的声音、喷溅的液体,以及大有那沾着鲜血显得狰狞的脸。
‘要是他们知道是我害死的另一位成员,他们会怎么对我?’孙正在思考,他站起身来。
伤了胳膊的成员又回头望向孙正。见孙正只是站起来了就接着守夜。只是口上念叨着“你今晚休息就好了,我和他会守好夜的。”
“嗯。”孙正又应了声,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冷和热充斥着。只隐约觉得这两名成员怪怪的,像是在监视他,只等着李先生和大有回来审问他。
‘说!是不是你害死的他!’脑海里的场景不由自主的浮现。他有点不敢再接着想下去了,却又断不了思绪。
孙正在这附近转着,他不知不觉的来到车架附近,看着车上的东西,他先是舀了碗冷酒喝下,冷酒彻骨,只差没结冰了,最后却泛上股甜。
孙正顿时觉得自己清醒了很多。一个念头从他心底里窜了出来,蛊惑着他。
离开这里!
车架上放着的电石灯,还没完全擦干血迹,他揣在怀里。接着是黄金,他是新成员,月饷六块大洋在来时交给家人了,但来往押送,各有一两黄金。这二两黄金还缝在他的衣服内衬上,他伸手捏捏衣角,放下心来。
犹豫片刻,他像下定决心了般,慢慢挪到轻机枪旁,他轻轻顿下身去,看着这个金属箱的锁扣。
他转眼看向那两名一无所知、仍在谈笑的成员。
孙正的手靠向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