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土是新兵们最擅长的,他们的本职就是农民,成日里和土地打交道。
不久,日军的炮火停了,他们要修正他们的炮。
龙文章给张立宪拍灰尘,张立宪说:“连这么几个日军都收拾不了,让老子去,我去把他们都灭了。”
龙文章说:“那不行,你是我请来的贵客!”
孟烦了讥讽,“团座说得对,您是贵客,精贵着呢。这种上赶着找死的事儿是咱这些炮灰做的。”
张立宪不屑:“杀几个残兵败将的日军也能要你们的命?那是你们自己不得行,我一个人能搞定他们!”
“咱团座可舍不得您去冒险,是吧,团座?”
龙文章挠挠头,斥孟烦了,“你少说两句要死啊。”
孟烦了说:“哟,心疼啦,这团座夫人不是还没过门么。”
张立宪是迟钝不是蠢,孟烦了话里话外的讽刺他不是听不懂,但他不想给龙文章惹麻烦,也就忍着没爆发。但孟烦了玩笑开过了头,超出了张立宪的底线,张立宪抬腿踢向孟烦了,好在龙文章反应快,忙把人给按住。要不就张立宪这力量,孟烦了那小身板非得废了。
迷龙一见要打架了,扯着不辣等人就跑来,他们收容所里的一群家伙虽相互不待见,但也轮不到外人来欺负。
迷龙撸起袖子,“要干架啊,来啊来啊,老子整死你。”
张立宪摆起架势,还真想和迷龙过上两招。
龙文章吼:“闹啥啊闹啥啊,等着小日|本轰咱呢?”
这话才说完呢,日军的第二轮轰炸如期而至。
入了夜,南天门消停了,日军的炮弹也不是多到用不完。
阿译又重提了孟烦了下午的建议,“要派人去江滩上堵住,要不他们省过神就跑林子里去啦,不好找的。”
龙文章说:“不行,江滩上光秃秃,会被西岸当靶子打的。”
孟烦了提醒道:“这都晚上了,他们看不清的。”
龙文章还是说:“不行。”
张立宪眉头都皱成了小山峰,他拉过龙文章,说:“你在想些啥子?等日军进啦林子,万一进啦禅达的话要咋办?师座会杀啦你的。”
龙文章又换上了嬉皮笑脸,“你担心我。”
张立宪无语了,他和这个人的思维真是永远都不会在同一个平面上。
正此时,何书光带着人过来了,后边走着虞啸卿和唐基。
何书光远远地就冲着张立宪喊“哥”。
张立宪回身对虞啸卿敬礼,虞啸卿目不斜视,径直走到龙文章跟前停住。虞啸卿板着脸,气压低到绝对零度,明显是来找麻烦的。
虞啸卿问祭旗坡下还有多少日军,龙文章回答四五十个。这个答案点燃了虞啸卿,他愤怒得像头困兽,“你说你占尽地利的一团人吃不下区区几十个兵?我让张立宪带特务营过来,你收拾一下零碎去跳怒江!”
张立宪还真打算去带特务营的人来,何书光把人拦住,偷偷说:“哥,师座这是说的气话。这点残兵哪儿需要你上场?”
龙文章反复强调他的兵大多是不会打仗的,他要慢慢来,用最小的牺牲让川军团的人都成为军人而不是扛着枪当锄头的农民。这论调让虞啸卿更是火大,龙文章说:“我今天说连师座都没逃过爱安逸的毛病,师座不还说谢你苦药吗?死都不怕,就怕不安逸,命都不要,就要安逸,就这毛病。多少年来这是个被人钉死了的死穴,一打一个准儿。远的不说,说卢沟桥吧……”
“卢沟桥算近吗?那你远的是不是要远到宋朝去啦?!”
“那我们近点。”龙文章还挺诚恳,“就这,此时此刻。我在对面被打得全军尽没,尸骨无还,这么个惨法,可一瞧日军开始修防线就想,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了。连师座这样枕戈待旦的人也是一样。禅达,日军扑过来时要烧城了,一看,没过江,又过上日子了。今天为什么不战自溃?要不是赶上怒江发威,咱们只好骂骂鬼子的祖宗就去做仁人烈士了……”
虞啸卿“啪”地给了龙文章一耳光,力道十足,把人给扇到交通壕的坑洞里半天爬不起来。
张立宪想去扶一把,可他不敢,虞啸卿对龙文章的厌恶显而易见。
龙文章仍不怕死地说:“我们拒敌于西岸,可东岸有了日本人,我们就不会再睡着啦。”
虞啸卿焉了,他不愤怒了,他惊愕了,他
总算明白了龙文章的意思。这个疯子要那些日军活着过江防,他要用这些日军来警告禅达奢望安逸的人!
“你草菅人命!”
“日本人要打过江,对着昏昏欲睡的我们,那不叫草菅人命,那叫屠杀。这事我今天说过,您说谢你的苦药,药就是苦的,比苦还苦,认错容易,其实不认也没什么打不了的。可是要改,要吃药。”
虞啸卿不再和龙文章废话,他扔了一把枪给张立宪,他说:“张立宪,毙了他!”
29
29、二十九章
张立宪抬起枪,枪口对着龙文章,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僵硬成了岩石。
张立宪脑海中画面纷繁,一幅一幅走马观花全是龙文章的喜怒哀乐。这个男人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他,贪婪的,渴望的,怀念的,求而不得的。
张立宪猛然惊觉,龙文章竟已在他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证据就是,他无法对这个男人开枪,尽管那是师座的命令。
龙文章还在不怕死地说,他像是要在死之前将自己的想法全部倾倒而出,“我在找我们弄丢了的魂,找不回来,我们这辈子都不得安宁。其实这跟日本鬼子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