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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教导(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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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良冒功,这可是个大罪名这个罪名一出来,沈云殊不但剿匪的功劳全部被抹了,还得背上罪名,被杀头都是应该的

司秀文话一出口,自己也后悔了。这事儿是来给司俨治伤的王御医偷偷跟司俨说的,说是他在外头医馆里看人治病的时候,听人说起的。

这话司俨是不信的。这王御医的来历他也清楚,知道他在袁家住了有小半年呢。再说这样大的事,怎么他没事去医馆站站就能听见了若是那样,早该传得满城风雨才对。这分明是袁家得了消息,借王御医之口来告诉他罢了。

杀良冒功是极大的事,司俨最恨的就是这个一得了消息,他立刻就叫人去查了。

他才出京城没多远就身子不适,硬挺着赶路到杭州,就病得更重了。他又不要袁家派人来伺候,袁家没办法,只得悄悄通知了司夫人,于是司夫人留下长子在家中,带着次子和女儿就赶了过来。

人过来,司俨是打算给撵走的,但司夫人看他这一路断断续续腹泻,虽然王御医说不是什么大病,可人仍旧瘦了一大圈,那是根本就不肯走的。一边在驿站里住下来给他熬药炖汤,一边还惦记着往寺里来拜药师菩萨,求菩萨保佑他的病快些好。

司俨撵不走她,只得罢了。他确是吃不惯杭州这边的口味,司夫人来了,按他的家乡口味给他做饭,他吃了就觉得受用好些,连水土不服的症状都轻多了。究竟是为了避免闲话而把夫人赶回去,从而继续病得起不了身耽误巡查;还是宁可叫别人议论他带着妻儿出行,却能赶紧好起来办差司俨在这种问题上,从来不犹豫。

何况子女也素来是他的臂膀,儿子能帮他在外头应酬一二,女儿则能帮他整理些东西。所以沈家杀良冒功的事儿,司敬文和司秀文也就都知道了。

原本这种大事,在未有实证之前谁也不该往外透露一个字。不说别的,万一沈家晓得事情暴露,抹去了痕迹,这事儿不就查不出来了吗

司敬文狠狠瞪了司秀文一眼。这个妹妹自幼聪慧,有些事上反应比他还快,父亲一直引以为傲,说她若是男子也能做个出色的御史。可到这会儿他才现,或许父亲真不该这么说的,妹妹毕竟是妹妹,她或许有做御史的才能,但做御史还需要很多东西,父亲却并没有教过她。

当然这也不是司俨的错。司秀文一个女子,怎么也不可能真的出仕为官,所以父亲没有教她那些有些东西也是教不会的,必须是自己出外与人交际,慢慢摸索而来,可司秀文一个女子,除了在家中与父兄谈说之外,又哪里能与别的男子随意来往,自然就更不必说别的了。

所以妹妹是个闺中御史。这是父亲的原话。妹妹当时听了很高兴,但闺中,就是闺中。妹妹脱不了闺中女子的习气,比如说眼下,就为了在沈少奶奶面前落了下风,她就忍不住把自己认为最锋利、最能打击沈家气焰的武器搬了出来,却没想到这消息是不能现在说的。

“司姑娘方才说什么”许碧紧盯着司秀文,又问了一句。

司敬文额头上微微渗出了汗,司秀文也讷讷不知如何回答。

司夫人一直在那里站着,一句话都没说过。这会儿忽然抬手按住额头,一言不地就往后倒了下去。

幸好司敬文就在她身侧,后头还有丫鬟跟着,连忙七手八脚扶住了,连声呼唤。

司秀文的声音不算大,听到的人也不算多,但知客的僧人就站在一侧,当然是听见了的。此刻也是额头上有些冒汗,不知该如何收场,一见司夫人倒了,如释重负,连忙道“这位夫人怕是在日光下站得久了,快送到禅房去歇一歇罢,小僧这就着人送一壶凉茶过去。”

这都八月初了,哪还需要喝什么凉茶。但司敬文哪里会反驳,反而顺着便道“家母的确身弱怯热,多谢师傅了。”

司夫人这会儿才慢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有气无力地道了一声谢,被儿女扶着往后头禅房去了。

似灵隐寺这样香火旺盛的寺庙,那禅房要进来都是需要香油钱的。只是今日情形不同,知客僧人听见是钦差大人的妻女,哪还要提什么香油钱,忙忙地寻了一处僻静禅房,将人送了进去。

僧人才走,司敬文就忍不住斥责司秀文“你方才说的是什么父亲平日里是怎么教我们的呢太公金匮你不曾读过”

太公金匮里说武王问“五帝之戒,可得闻乎”太公曰“黄帝云予在民上,摇摇恐夕不至朝,故金人三缄其口,慎言语也。”

司俨教儿女们读书时,就曾拿着太公金匮给他们重点讲过这句话,便是说言语出口无法收回,因此必须谨慎开口。此刻司敬文拿出这太公金匮来问,司秀文就知道他问的是这一句,不由得满面羞惭“二哥,我,我错了只是那许氏实在是太会装相,我”

司夫人进了禅房就再没半点病相,一直倚着禅床床头默坐,这会儿才忽然道“你这时再训诫又有何用,还是赶紧回去告知你父亲,看后头要如何行事才好。”

司敬文只得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先扶着母亲出了灵隐寺,赶回驿站。

谁知进了驿站,却听说司俨正在与同来的人议事,关起门来不许打扰。司敬文虽是他的儿子,身上却并没个一官半职,自不能随意进去,便先扶了母亲回房,等司秀文告退回了自己房里,才埋怨道“母亲也不能这般袒护她,她这次实是犯了大错。”

司夫人却冷笑了一声“我袒护她做什么只是她这错是怎么犯的你以为你就无错,你父亲就无错”

司敬文被她说得怔住了。司夫人冷冷道“当时在药师殿前,她听说里头是沈家人在上香,就在殿外吵闹,你为何不阻止”

“沈家人拦着不许别人入殿”

司敬文一句话还未说完,司夫人就打断了他“若在京中,多有勋贵为家中女眷上香而令寺庙闭门谢客,你可见你父亲上奏折弹劾过又或者皇上驾临大相国寺,必封闭全寺,方圆数里之内不许人靠近,你何不去问皇上为何不许百姓同去烧香”

司敬文哑巴了。司夫人淡淡道“无非是你们看沈家不顺眼罢了。若是袁家女眷在殿内,必然也要先拦一拦外头的香客,那你们可也要去吵闹还说什么菩萨面前众生平等,在你们心中,沈家与袁家可平等”

“儿子,儿子”司敬文只觉得明明是凉爽的天气,后背上的汗却在一层层地往外冒,头都抬不起来,“儿子错了。只是,只是沈家无耻”

“沈家无耻无行,欺瞒圣上,杀良冒功,自有你父亲查清实情,上本弹劾。”司夫人仍旧是淡淡地道,“到时自有国法裁处,该杀该流,自有定论。如今你父亲还在着人四下打探消息,不得实证都未敢具折参奏,你们却怎么就先给沈家判了罪”

“父亲也说沈家”司敬文不自觉地吐出这句话来,说到一半就觉得不对,赶紧咽了回去。

说到司俨,司夫人就默然了片刻,才淡淡地道“你父亲也只是御史。”

御史有弹劾之权,却并没有判罪之权,那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儿。

司敬文虽未出仕,但那是因为司俨觉得他学问还不够扎实,压着他不许他现在就去春闱。但朝廷诸事他却是都知晓的,一听司夫人这话就明白了,低头道“儿子错了。”

这句话说得倒是真心实意。司夫人却并未就此停下,反而接下去道“何止你错了,你父亲也是错了。”

司敬文吓了一跳。他从未听母亲这般明确地说过父亲有错,不由道“母亲父亲错在何处”

司夫人瞥他一眼“朝廷上的事我不懂,也不打算掺言,我说的,都是后宅儿女之事。你父亲错就错在,不该让秀文做什么闺中御史,更不该在她面前谈论什么朝堂之事。一个女儿家,若真有心让她知政事,就该下狠手教导。你与你哥哥,小时候你父亲是怎么教导的”

司敬文立刻记起了一句话说得不对就在手心里挨戒尺、小腿上挨竹鞭,甚至屁股上挨板子的日子,喃喃道“可秀文终究是个女孩儿”女孩儿,哪能那般下手去打呢

司夫人嗤笑道“既知道她是个女孩儿,又做什么闺中御史呢岂不是笑话如今她倒是养成了御史的一张利嘴,却还是闺中女孩儿使气斗胜的眼界,又岂能不出乱子”

司敬文呆了半晌,才道“母亲怎么”怎么从前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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