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宇航被骂得说不出来话,他和杨启帆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他是真的信了的,应蔚闻昨天的情绪不似作伪,那种失意的状态,如果是能演出来的,未免太过大材小用。
除非真的信手拈来,否则自己何德何能,配让人这样钓着玩呢。
他看不到自己脸上究极深处的不知悔改,和想要替人辩解的急切,杨启帆也终因为此,从想要保护他那份无忧无虑的不切实际中走了出来。
他说贺宇航天真,自己又何尝不是。
“下一次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
“再失一次忆?一遍又一遍,一辈子就在这样的重复中度过?”
原来杨启帆还是关心他,怕他在这段关系中受伤,怕他重蹈覆辙,贺宇航说了这么多,好似终于抓到了问题的症结。
杨启帆不是真的生气,是担心他没有退路,殊不知贺宇航的到来本身就意味着退路。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贺宇航放低了声音,压抑许久的秘密得以见天日,那种隐秘的亢奋感,令他一度显出几分古怪,“其实我不是失忆,所以不会一遍遍的,只有这一次。”
然而杨启帆的反应丝毫不在他预料之内,“不是失忆,那是什么?”
“灵魂转换,穿越,平行时空,你想说这些?”
贺宇航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杨启帆过分冷静的外表下,眼神里透出来的,是显而易见的怜悯,“可能么。”他说。
贺宇航在决定坦白前甚至摩拳擦掌,想说当年他俩之间,杨启帆觉得遗憾的那么多年,根本算不得什么,等他回去了,一并弥补了就是。
他愿意表态,可杨启帆却不留情面地,迎头给他泼了盆冷水。
“你这样说什么意思。”贺宇航不高兴起来,“你知道什么,凭什么就说不可能。”
“那你查过你当时的入院记录吗,你说你被车撞了,醒来失去了记忆,这是医生的结论,还是你自己的?”
“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人是我,孤零零在医院里醒来的人也是我,你觉得有谁能比我更清楚,既然没有,我又为什么要听别人给我下结论。”
“你当然不是失忆,这点我相信。”杨启帆看着他,慢慢深吸了口气,“你只是宁愿相信穿越这种荒谬的理由,也不愿意想另一种可能。”
“我不跟你说了。”贺宇航觉得他这一刻变得异常胡搅蛮缠,“你不是有事吗。”
“宇航。”杨启帆叫住他,“自欺欺人没有意义,你这么聪明,我不相信从醒来到现在的每一刻,你都对自己深信不疑。”
你好好想想,留下这句话,杨启帆推门走了,说晚上再过来。
“希望到时候我们能坐下来聊聊。”
想什么呢,下午的时候贺宇航就一直坐在落地窗前,杨启帆说让他好好想,究竟是让他想什么,想为什么学东西快,为什么会唱没听过的歌,还是想始终围绕却跳离不开的应蔚闻。
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雨,中雨,不远处浓云逼近,等真的下下来了,从零星的碎点,到如流瀑一般水洗外墙,说一声暴雨也不为过。
贺宇航一动不动,蜷坐在椅子上,放空一般,直到铺天盖地的雨幕彻底将他的视线占据。
他并没有不愿意承认,他试图按照杨启帆说的,可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他根本没有那一段记忆,所以就算能给出来的理由再扯,那也是他能自圆其说的唯一可能。
窗外风雨交加,浓重的湿气无孔不入,钻入贺宇航的口鼻,他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不同程度的压力从身体各个维度包裹上来,无形无色,暴力地摆弄拆解着他。
那种感觉似曾相识,贺宇航想他一定在什么地方感受过。
他是落过水?淋过大雨?还是……置身于海底。
头顶浪潮翻过,巨大的嗡鸣声笼罩,整个世界在被不断切碎又缝合,贺宇航放开四肢,渐行渐远的尾音里,他睁着眼睛,任由身体向下落去。
“啪。”的一声轻响,胸腔里残余的氧气在为之共振,贺宇航感受到了窒息,他努力寻找声音的来源,像是雨线终于断了,又像是……有人给了他一巴掌。
右边脸颊上火辣辣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