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长福却急急地说道:“阿哪,不哭。你多掉一滴泪,阿兄和大黄走得就不舒坦。快别哭了,看到你好好的,阿兄高兴。好不容易见一面,你该多笑笑。”
温哪里笑得出来,他委屈难受:“阿兄,你走了之后还是第一次入我梦,我以为你怨我,不肯来见我……”
长福手忙脚乱地解释:“这是说什么话呀,阿兄怎么会怨你!阿兄能帮你一次,为我阿挡一灾,心里别提多高兴了。阿兄不是不想来看你,而是你是有大功德的人,小鬼不能靠近你。”
长福咧着嘴笑容宽慰地叹了一口气,“阿是做大事的人,老天爷保佑你逢凶化吉。眼前的困难是暂时的,你好好喝药,好好治病,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身体就会好起来。阿福大命大,一定能远离灾祸。”
“阿兄能在走之前见你一面,心满意足啦。”
温死死咬着嘴唇,痴痴看着长福的脸。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长福的面容还是开始模糊了,白色的雾气又开始浓厚了。
渐渐的,就连长福的声音也开始飘忽了起来:“阿兄走了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阿兄我啊,这辈子运气真好,能有你这样的兄弟。看到你好好的,阿兄也就放心啦。”
眼见河对岸只能看见模糊的形状,温心中焦急,却只能徒劳地唤道:“阿兄,你和大黄要去哪里啊?阿兄你再同我多说几句话啊!阿兄,我还能见你们吗?”
长福独有的憨厚笑声混着大黄两声轻快的犬吠声传来:“我们走啦,去过好日子去啦,你别惦记我们,好好过日子啊。”
“我家阿大富大贵,长命百岁……”
温对着长福他们背影消失的方向伸出手去,忙声呼唤着:“阿兄!大黄!阿兄……”
模糊中,他看见长福抬手对着自己挥了挥,带着笑意的模糊声音传来:“回吧阿,回吧”
“琼琅!琼琅!”耳边传来了秦阙着急的呼唤声,温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他轻轻推着。
温猛然睁开双眼,眼泪糊了双眼,他茫然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行远……我怎么了?”
烛光下,秦阙的头已经全白了,他眼神中带着遮掩不住的哀痛:“方才你一直在唤阿兄和大黄,我怎么都唤不醒你。”
时间过得飞快,今日已经腊月二十九了。
从昨天晚上开始,温便陷入了昏睡中。问脉的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最初时,秦阙还会紧张地问一问,可是那些大夫们要么是不敢抬头看他,要么同先前一样叹着气摇着头。
最后部曲大营医术最高的老大夫在秦阙的逼问下说出了实情,他说,温的脉搏已经弱得摸不出来了。最早今晚,最迟明日,就该准备后事了。
在离开之前,或许王妃会短暂地清醒过来,届时他也许会觉得身体轻松的情况。那不是因为病情好转了,而是……回光返照。
秦阙听了这话后,便一步没离开过温身边。就在方才,他听见温呓语,口中喊着阿兄和长福,哪怕闭着眼睛,眼泪也止不住地流出。
听到秦阙的话后,温抽了抽鼻子,抬手轻轻拂过秦阙银白的长。说来神奇,梦里他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满心不舍,可是醒来之后,那种欲绝的心情却消失无踪。
相反,此刻他心情很平静,还能和秦阙诉说自己的梦境。温扯着唇角,缓声道:“我没事,是阿兄入我梦了。他说,他要和大黄去过好日子了,让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惦记他。”
“梦里有一条河,隔开了我和阿兄大黄,那条河明明看着不宽,喝水看起来很清澈,可是当我靠近时,河水就像活过来一样,要将我拖下去。是阿兄和大黄保护了我,行远你看,他们走了还在惦记我。”
“不知道是不是阿兄来看过我的原因,行远,我觉得我身体好了,不痛了,还有点饿,我想喝点米粥。”
秦阙偏过头去,双肩不经意地颤动了两下,嗓音低沉:“好,喝米粥。”
喝了一小碗米粥后,温松快地舒了一口气:“今天是几时啦?师父他们到幽州了吗?”
秦阙没有告诉温时辰,只宽慰道:“并州下了大雪寸步难行,师叔和幼仪他们的车架困在了半路上,可能还要耽搁几日才能到蓟县。你安心养着身体,过两日就能见到他们了。”
温抬眼看了看秦阙,而后往床榻内侧挪了挪身体。他侧着身,伸手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怎么面色这么难看?遇到什么烦心事啦?上来说与我听听?”
“可是朝廷那边又为难你了?”想来灭了许氏嫡支的消息已经传到长安了,说不定朝廷已经派出人马在来幽州的路上了。温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我这次捅了个大篓子,要委屈你了。”
秦阙爬上床,轻轻将温拥在怀里,吻了吻怀中人的额头后,他轻声说道:“没有的事,你别多想。师伯他们已经让范氏门生将事情的原委传出去了,是许氏和刘氏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你没做错。”
温往秦阙怀里缩了缩,他将脑袋枕在秦阙胸口,听着秦阙平稳的心跳,感受着爱人的体温:“是我思虑不周,让大家为我操心了。尤其是你,行远,对不住啊……”
秦阙扯了扯唇角,实在笑不出来,“你没有对不住我,从来都没有。世人欺我辱我看不起我,就连我自己,也承认了自己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那时候的大家都看不上我,偏偏只有你,说我是蒙尘的明珠。我伤了你,毁了你的清白和名声,让你从一个天骄之子沦为了被人轻视的男妃,你却对我从无怨怼,对我真心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