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接到电话,提前走了。
走的时候结掉账单,还买了几瓶酸奶放在前台,让老板拿给他们消食。
张哲远说他神色不对,周朝哪次出来吃饭不是赖到最后送林青蕊回家,天塌下来也撵不走的。
林青蕊倒没察觉异常,只是恨周朝不讲义气,说好她请客,他又悄悄给钱。
张哲远家就在边上,但他假装不在,推着单车,非要送姜月和储芳婷去公交站。
美其名曰,男生的义务。
储芳婷才不要送,点了根烟,说要去网吧。
姜月不准她去,说什么时候了还去网吧,是不是大专都不想上?储芳婷小声嘟囔两句,知道姜月也是为自己好,不再提了,掏根烟递给张哲远,张哲远看了一眼姜月,接过别到耳后,没抽。
三人站在一片又一片翻飞的雪之后,像是九十年代的日本电影。
储芳婷夹着烟,挥手跟林青蕊说再见。
姜月拉紧围巾,腼腆地笑。
张哲远斜站着,用余光贱贱地扫她。
林青蕊扬了扬下巴,钻进出租,到家刚好九点。
珍姨不在。
厨房里有煮好的莲藕排骨汤,香气四溢。
她搓搓手,舀出一碗,把肉多的排骨捡出来放到狗盆,随后脱掉外套,拉开椅子坐下,小口喝汤。
清甜的肉汤,莲藕很面。
吃着很舒服。
一碗见底,图图还没来,林青蕊喊了一声,狗没应,她嘬嘬嘬,探出脑袋,狗还是没醒,她哎了一声,骂着“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去到狗窝。图图保持着下午她离开时的姿势,车座子一样的脑袋歪在狗窝边缘,白色有斑的爪子伸出一只,松软的嘴皮像是豁口的香蕉,两条后腿安安稳稳地盖着小被子。
“图图,吃肉了。”
林青蕊弯腰。
图图还是不动,眼皮安定地阖着。
太安定了。
女孩伸进小被子一摸,狗肚子是凉的,摸到头,皮毛软得不可思议,本该湿漉漉的黑鼻头是干的。
“图图……”
女孩抱起狗,穿着拖鞋冲进雪夜。
家附近的诊所关门。
好不容易找到还开着的,医生说狗死了。
她不信,打电话给出差的林知无,林知无叫她带图图去步行街,那里的兽医是最好的,他给医生打电话,现在就赶过去。
女孩穿着拖鞋下车,摔了一跤,却不觉得疼,好像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她吸口气,咬咬牙,重新抱起图图,拍打诊所的玻璃门。
医生迎出来,扳正图图的脑袋,对她说:“姑娘,它已经死了。”
“你再检查一下。”
医生只是静静看她。
“我下午出门图图还在啃骨头,怎么会死,不会死的,它才十三岁,有点重,但是一点病也没有。”
“比格犬的平均寿命是12到15岁,狗已经走了,没有受一点折磨,你把它养得很好。”
林青蕊何尝不知道。
她只是不能接受。
妈妈也好,图图也好,怎么全都是一声不吭就走!
她是很坏的小孩吗?
女孩坐在门边的蓝色塑料椅,怀里紧抱冰冷的狗尸,谁来说话都不理,她也不哭,只是贴着小猎犬白的脑袋,嘴唇破碎地翕动,不知道在跟狗狗悄悄说什么。
直到天际将明,林知无从外地赶来,女孩才抬起头。
“爸,图图死了。”
“它一点病也没有。”
“……但还是跟妈妈一样,不要我了。”
林知无身形一震,弯腰将女儿抱进怀里。
那一刻作为父亲,他再也不能怪她一点,命运给她的挫折是远远多于馈赠的。
……
雪还是很大,在灰暗的黎明里纷纷扬扬,太阳囚困在云层后面,努力了几次,依然无法出头。
风是冷的。
光是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