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一辆牛车缓慢地行驶在阳都城最繁华的街道——金阳街上。
车上堆满了物什,用几匹粗布裹封着,看不出是什么。但车架“吱—嘎—,吱—嘎—”的响声和老黄牛沉重的步伐无一不昭示着车上的东西很重。
一抹竹青色清瘦身影坐在车板前头,双脚随着牛车的颠簸有一搭没一搭的晃悠着,一手执鞭只甩不落,一手捧着鸡腿啃得津津有味。
牛车经过醉春楼时,楼上的莺莺燕燕冲着牛车七嘴八舌的打招呼:
“哟~十九回来了!有些日子不见你了。”
“十九,这次采买的东西不少呀!这么大一车!”
“这次都带回来什么好东西呀?”
“十九,这次出门一切可好?”
……
十九仰头看着一众美娇娘,咧嘴笑道:“一切安好!姐姐们今晚好好上工,明儿下午我来找你们!带了礼物给姐姐们呢,人人有份!”垂眸正对上出门迎客的鸨母,又补一句“也有黄妈妈的份儿!”
鸨母笑靥如花,妖娆地挥了挥手中团扇,“十九啊,这满身风尘的,先回去洗洗好好睡个觉,明儿过来让给你备好吃的。”
十九笑着应下,赶着牛车继续前行。
牛车没走多远,街道两旁的铺面6续开始掌灯,不多时,整条街便灯火通明起来。
十九望向不远处那座三层的高大建筑,雕梁画栋、碧瓦朱檐,鎏金的招牌高高悬着,上书的“虫二馆”三个字在灯光火影的映衬下煞是晃眼。
虫二馆,初建时仅一座孤楼并一个院子,短短几年间,虫二馆的规模已成为阳都商铺之最。而今的虫二馆,其主楼东西两侧已各起了座略矮的三层朱楼,内院也添了几处楼阁亭榭,以七层的无边风月楼最受欢迎。内院植林修竹,叠石成山,引水做湖,鸟栖庭树,鱼游春水,曲径通幽,飞阁游廊连绵相接,于无边风月楼登高远眺,景色极佳。除了美酒佳肴并佳人美景,无边风月楼每月的鉴宝大赏,使虫二馆一度成为阳都高门子弟及外来富贾名流的销金窟。
无边风月楼平时不纳客,只在每月十五前后几日接待鉴宝选宝的客人。十九正眯眼瞧着那第七层的灯火出神,虫二馆门口挑完灯笼的小厮眼尖的看到是她,便利索的跑过来帮忙牵牛,“十九姑娘回来了。金掌柜刚才还念叨你呢!说你再不回来,这月的鉴宝大赏就没几件宝可赏了!”
十九跳下车,拍了拍颠麻的屁股,“又瞎说!馆主藏了那么多宝贝,随便拿几件出来就够他们赏几日。告诉金掌柜一声,一会儿去后院盘货。”
“好嘞!”小厮一路小跑进去报信。
十九打着牛车过了虫二馆门口继续往前走,而后拐进西边的巷子,又走了近一刻钟,才到了后院门口。
院门已大开,金掌柜已带着几个精壮家丁候着,看到十九的牛车,金掌柜仿佛看到一锭锭银子正冲自己招手,脸上都能笑出花来了,“十九这趟辛苦了!辛苦了!”
十九赶车进了院子,与金掌柜寒暄了几句,问道:“馆主今日可在?”
金掌柜一边指挥关门卸车,一边应道,“在在在。前几日迟姑娘染了风寒,馆主这几日没什么要紧事便都在飞花小筑照看着。”
“有小江蓠在,馆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十九一边把手边的几个包袱往身上挂一边念叨。
“那可不一样!”金掌柜笑着看着十九,“等以后十九遇到了在意的人,你就懂了。”
十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指着一口大箱子说道:“这是给馆主的,掌柜一会儿让兄弟几个给送飞花小筑去吧。”
金掌柜笑道:“好好好,这里交给我们了,先去见馆主吧!”
十九扛着大包小包,朝着东北方向的一处雅致小院奔去。
刚踏进院门,十九就放开嗓子脆生生的叫道:“素衣姐姐,小江蓠,冬虫夏草,我回来了!”
西厢房的一扇屋门应声打开,一前一后跑出来俩小丫头,一胖一瘦,看到十九回来,乐颠乐颠地上前帮忙拎东西。
东厢房的屋门也缓缓打开,十九抬眼就看到站在门内负手而立的男子。
一袭墨色晕染锦袍,镂空雕花银冠束,额前垂着的碎有意无意的的遮着左边半张脸,雕花的银质面具更是把左脸和鼻子以上的容貌遮的严严实实,只留那双精明睿智的眼眸洞悉万物。
十九一直觉得他们馆主齐雨跟金阳街上其他的掌柜东家不一样,虽然一样都是玲珑剔透心,但是馆主少了点市侩铜臭味儿,多了几分温润恭谦的君子风,即便遮了样貌,单那矜贵闲雅的气度仪态也是诸多世家子弟难与之匹敌的。
“馆主!”十九狗腿地唤了声。
“嗯!舍得回来了?”语气虽有些责备,但似乎没生气,还能心平气和的问话。
“舍得舍得!外面哪有家里好!”
“这趟家门口的差事,该不至于迷了路。说说,为何拖了半月才回来?”
“这个……中间出了点小波折。但,但是,差事应该也算是办妥了。”
“应该?算是?”齐雨敏锐的捕捉到十九的含糊措辞,“你不确定?”
屋内突然传出几声轻咳,接着是珠帘撩动的轻响。
齐雨匆匆折回屋内,“怎么起来了?”
“馆主不必忧心,行完针起来活动活动于素衣姐姐身体有益。”清脆甜糯的少女音却故意拿捏着老成持重的腔调。
接着是凳子搬动的声音。
一道温软的声音响起:“十九不是回来了,怎么不见人?”
齐雨轻叹一声,冲门外叫道:“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