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能。”秋予抬起头,声音像是从胸腔更深处出,又低又轻。
魏医生审视着她,她调到血透室来时就知道舒蓉这个病人,护士和她说这个病人运气不好,本来就是糖尿病肾病,又到了终末期,剩下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本来是可怜的,却见是c区特需科过来的病人。
中心医院的c区,明面上没标VIp,只有持证能进,能住到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流言蜚语挡不住,多少人议论舒蓉这边到底是怎么回事,要真有钱能让她就倚仗着个护工和小女儿?真没钱能进医院的c区?
秋予又问:“您知道推回哪个病区了吗?”
魏医生告诉她:“c区特需科。”
穿过长廊,秋予来到了VIp病区,拿出了证件过安检进电梯。
电梯门一开,就见护士站边那个白色身影,6右景正和护士说着话,神色冷峻,一张神仙面高山冰雪般无情。
秋予口微张,料想会在这边遇见,可竟这么巧是同层。
6右景看见她,抬手挥了挥,又继续和护士说了两句才朝她走来:“我朋友住院,光市这边没人照应,过来看看……是男的。”
秋予好笑,最后那句不说也没关系,只当没听见:“我来找我妈妈。”
6右景知道秋予的养母身体不好,在这边住院,只是更具体的他也不了解:“阿姨的情况——”
“还不错。”秋予不想说自己刚听见的那些,骗自己,也骗他。
6右景跟在她身后,解释:“那就好,我朋友也住前面。”
一同往前,到了舒蓉的病房门口,互相点了点头,要分开,秋予正打算推门,就听见了护工张小群的声音。
护工张小群是医生推荐的金牌,和她们娘俩一样,是海城人,从入院起就开始合作,舒蓉和秋予早将她视为家人。
里面两人正谈到她,张小群嘴碎:“小予这女子长得太出挑,改姓秋也是好事,我们福薄的是养不起这样的女子的。你家里不还有个老大吗——儿子不一样,这还是要去庙里化解一下。”
舒蓉提不起劲,谈到秋予总有些恍惚,想到小时候总有人说秋予和她长得不像:“你说这子女到底是哪生的冤孽。”海城人都偏信这些。
张小群撇撇嘴:“这哪说得准,你以为是福气,实际上是个冤亲债主,来讨债的哦,瞧你被克成这样,养她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捞到,落了一身病。”
“她命硬,我这种老不休,克就克吧。”舒蓉叹息。
“蓉大姐,不是我说,这小予——”
6右景讥诮,恨得心头滴血,眼下痣也滴落,低声道:“要换个护工吗,我可以推荐。”
想看她神情,又怕伤痛太过,反倒让他生出心魔。
秋予的手握住门把:“用习惯了,都是海城的,再换我妈心里该不舒服了。”
6右景点头,秋予按下门把,要进去,又被他拉住袖子:“你不是。”
不是什么?
门开了一半,门内的声音止住,看向缝隙里的那道身影。
“能见到你是我的福气。”他压低声音,附在秋予耳边。
毛茸茸的感觉,让秋予想甩头,想推开——又想贴近。
没回答,只抬头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进去,关上了门。
这就够了。6右景想,这已经够了。
秋予走进病房,舒蓉正在重新给自己绑扎带,为了更方便透析她选择了造瘘,左臂上绑了红蓝两条扎带,颜色饱和度很高,鲜艳得喜庆。
“今天还在市图学习?”舒蓉问她。
秋予撒谎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去书店买参考资料了,顺便处理了一下学生会的事。”
“你是学生会主席啦,我差点忘了。”舒蓉看着她骄傲地笑。
她的面庞是一种古怪的灰的黑色,笑起来时却很美丽。
“小予当上主席啦,多厉害,有得忙啦。”张小群亲昵地说着,将秋予袋子里的盒饭拿了出来。
她们有恶意吗?还是说她听岔了?或者只是一两句玩笑话?
秋予分辨不出来。
好似口中的秋予是一个人,面前的秋予又是另一个人,不一样的两人,一个罪大恶极,一个是她们的小予。
这间病房作为VIp室,有独卫有空调有电视,甚至有一张沙供陪护休息。
舒蓉上次溶栓手术后就转到了在这家医院,长住有一年,让秋予放心不少。
“阿姨,我带了三个饭来,一起吃吧。”秋予从病床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筷子,到卫生间清洗后递给二人,竟是一点被背后编排的不悦也无。
张小群止住了话头,笑脸相迎,把保鲜塑膜撕开:“蓉姐,你的手抬得起来吗?”
舒蓉的右手还在输液,她试着动了下造瘘的左手:“吃饭的力气我还是有的。”
吃完饭,秋予这才问:“怎么又转过来了?”
张小群答:“本来说要转到肾病科住普通病房,你舅舅喊人来了一趟,续上了,还是住在这里,这里方便些,你也放心。”
秋予点点头:“那边来的人还说什么了?”
“说要你十一的时候,记得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