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他自己都恨自己入骨,不由地將藏在袖中的手攥得指節發白、咯咯作?響。
「他人呢?」藍芷輕聲?問,透著一絲無力。
她?的心?中還有一絲期待,她?想知道,那個?奮不顧身替她?擋板子的小太監,那個?從蛇口?救下她?的小太監,還有那個?在冰冷的溪流中護住她?的小太監,去了哪裡?
她?不信就因為張犖恢復了前世的記憶,一夜之間,他們這一世曾共同經歷的點點滴滴,就被抹得一干二?淨?
張犖垂,語氣平緩而漠然:「奴才?都忘了。」
「哼,忘了?你?就一句輕飄飄的忘了?」藍芷顯然不認這敷衍的答案,直勾勾盯著他,「這一世我一開始對你?並不好,是你?接二?連三地救我於?水火,張犖,是你?一次又一次虛情假意地招惹我,到頭來,你?只有一句忘了嗎?」
張犖知道有一道灼灼的目光盯得他要燒起來,但他沒?有勇氣去看,只是一再別頭避讓,「娘娘,奴才?還有事。」
「不准走!」藍芷見前世那個?威風逼人的張掌印,此刻逃避心?虛得連看她?一眼都不敢,「張犖,你?不覺得你?欠我嗎?」
他腳下僵滯,後背緊得一動?不動?,默了許久方道:「娘娘想要什麼,奴才?都可以給。」
明知道她?最想要的東西,自己永遠給不了,他還是這樣問了。就像是病入膏肓的人,等?一個?醫者的臨終宣判。
「你?把他還給我。」藍芷眼中蓄滿了淚,她?只想要她?的小太監,只想要那份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出王宮的勇氣。
「娘娘就當他死了吧。」張犖低冷地丟出一句話?,眼眸洇紅,辨不清是狠厲還是心?痛。
「憑什麼你?說他死就死了?」藍芷跟上他將行的腳步,揪住他的袖口?,「你?把他還給我!」
「有些太讓人難堪的話?,奴才?不想再說。」張犖胸口?起伏,聲?音有些發顫,雙眸寒光乍現對上藍芷,「但娘娘糾著不放的樣子,真的惹人厭煩!」
他冷冷甩開藍芷的手,掙得她?失控地往後退了一步。
這涼薄絕情的模樣,使她?想起自己前世曾匍匐在他腳下,求他救自己一命,他也是這般毫不猶豫地甩開了她?。
她?忘了將手收回,虛伸在冰冷的夜風中,什麼都抓不住,心?里涼得結上冰窟,抵摩得血肉之軀要疼出血來。
藍芷腳下虛浮地走出臥寢,一臉失魂落魄。
方才?張犖走得匆忙,現在又見藍芷這副模樣,迎春心?中不免擔憂,卻又不好多過問主子的事,只是勸慰道:「主子,您餓了嗎?」
藍芷神情淡漠,沒?有反應。
迎春兀自揭開食盒,一道湯亮面白的片兒川,赫然眼前。祁澹的一份早就被那小家?伙祭了五臟廟,剩下的這份是留給藍芷的。
「這片兒川可香了,主子用點吧。」
聽到『片兒川』三個?字,藍芷懨懨的眼中一動?,忙走到桌旁。
片兒川是餘杭名點,而她?正是餘杭人。
前世有一回,藍芷呆望著空中自在飛翔的麻雀兒,半天沒?說一句話?。
張犖問姐姐怎麼了?藍芷只道她?是想家?了。
張犖二?話?沒?說,特意去尚膳監尋了一個?餘杭來的廚子,學了地道的片兒川做給姐姐。
尚膳監學來的,自然口?味尚佳,可跟藍芷小時候吃的味道仍有些許差別。張犖常常給她?做,回回問她?哪兒還需要調整,有時是麵湯不夠濃郁,有時是口?味偏咸。
一來二?回,張犖做的片兒川,就跟藍芷娘親做的一個?味兒,此後每回藍芷思鄉時,張犖就會做一碗熱騰騰的片兒川給她?。
酸爽夠味的倒篤菜為底,加入嫩得掐水的冬筍,和豬身上最好的梅肉,爆炒到香氣四溢,然後蓋到用倒篤菜湯煮好的麵條上。
梅肉滑嫩,筍和面都充分吸收了鮮美酸爽的湯汁,入口?回味無窮。
藍芷等?不及迎春布筷,操起勺子嘗了一口?湯,緊接著又舉箸攪了一大?塊麵條塞進嘴裡……
張犖自以為理智清醒,能控制得了自己對姐姐冷淡,能控制得了自己對姐姐說那些痛徹心?扉的狠話?,卻控制不了一個?人在另一個?人身上留下的痕跡。
所以,重生一次,儘管藍芷一開始並未像前世一般待他溫柔親近,他心?中還是會沒?來由地對姐姐有好感,還是會不知不覺近乎本能地想保護姐姐。
他做的吃食,他做的片兒川,永遠只會是姐姐最喜歡的味道。
「騙子。」她?小聲?嗔怪,霎時眼裡有些晶瑩盛不住了,順著眼角淌下來。
他可不就是個?騙子嗎?
口?口?聲?聲?說著最絕情的話?,信誓旦旦說他全都忘了,卻還記得藍芷心?情不好時最愛的那道家?鄉面點。
連味道也跟前世做的一模一樣,記憶中娘親的味道。
可是為什麼?他在她?面前,是那樣一副絕情狠厲的模樣,那個?冷血的司禮監掌印到底是誰?
她?一把擱下筷子,轉身朝屋外追去。
就像是茫茫大?海中漂浮掙扎的人,暗無天日中瞥見一點漁火,上天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就算是那點光再微弱,她?也要奮不顧身地衝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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