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膝下無子,一直對他悉心教導,寄予厚望,可祁溯到底年紀不小了才成了她的養子,所以一直與她不大親近。
今日,惠妃悉心養了多年的兒子終於開始對自己上心,關心她頭疼,還為她尋了藥,可是這份關心尚未正式建立,就被他撞見了這樣的事。
饒是見慣了大風大浪,在後宮混得風生水起的惠妃娘娘,一時也沒了主意,望著祁溯說不出話來。
祁溯怒不可遏地瞪著惠妃,片刻後,轉身離開了靜室。
他沒有勇氣質問什麼,也沒有勇氣看一眼地上的人。
那個他怨了無數次嘆了無數次,怪她無情的人;那個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從此將她當做不相識的人;那個叫情竇初開的他,第一眼就喜歡上的人。
惠妃深吁了一口氣,對蘭芷道:「這就是你想看到的?」
「妾身從未想過離間娘娘與湘王,也知道自己出身卑微,與湘王從來都不可能的。」
「說得倒是挺好聽。」
「娘娘可以不信。但眼下,妾身是唯一能幫娘娘的人。」
「幫本宮?」惠妃瞥了蘭芷一眼,揉了揉酸脹的頭,望著祁溯打翻的藥盒若有所思,「天色已晚,你先回自己院兒里去吧。」
蘭芷起身,朝屋外走去。
「娘娘這就讓她走了?」,琴姑忙湊到惠妃跟前,「皇上前兩個兒子早夭,湘王爺如今可是長子,前途不可限量。娘娘肯定心裡早有了打算,要尋一個家世好對王爺有助力的王妃,她一個端茶遞水的小宮女竟敢肖想!要奴婢說,娘娘早該不聲不響地賜死,何必讓她成為皇上的女人?」
惠妃搖了搖頭,「跟了本宮這麼多年,見識還不如一個十六歲的小宮女。」
*
夜色盡黑,蘭芷在屋內一邊翻箱倒櫃,一邊思量著今日的事。
三年前的辛酉宮變,惠妃未必相信,她一個小宮女手上真能握著什麼把柄。
但是在祁溯的這件事上,惠妃並沒有簡單粗暴地處死兒子的心上人,而是費心思將她送上龍床,說明惠妃不想因為任何事傷害了與祁溯的關係,對這個養子寄予厚望。
她如今是惠妃與祁溯關係的橋樑。
前世的蘭芷是一股清流,對宮裡的波詭雲譎不甚關心,知之甚少,雖然最終湘王無緣帝位,但想必惠妃沒少努力過。
日後的張犖會是權傾朝野的司禮監掌印,蘭芷要為自己的前世討個說法,要與他抗衡,必不能再像上次那般做一個深宮怨婦,她要學著在這宮裡站住腳。
蘭芷翻完最後一個木匣子,也沒找到半瓶傷藥。
大殷王宮有規定,『宮嬪以下有疾,醫者不得入,以證取藥。』
嬪位以下,是沒資格招太醫的。蘭芷心中忖度,只能明日一早去御藥局取點傷藥,也不知道他的傷怎麼樣了?
「咚、咚——」,半開的小窗邊傳來些聲響,蘭芷望過去,便見幾顆小石子接二連三地打落在窗上。
有人在往這裡丟石子。
才人的位份每月用度很少,院子裡沒捨得點燈,烏漆墨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紅藥早就睡下了,蘭芷也不想驚動她,逕自開了房門,摸索著石子丟來的方向,輕手輕腳走了過去。
院牆外的紅梅樹含苞待放,有大半株探進院內,在淡黃的月光中,顯得溫柔又多情。
透過院牆上的雕花窗洞,蘭芷望見一人長身而立,矗在梅樹下。
隔著一道院牆,祁溯凝視著蘭芷,久久不發一言。
蘭芷見他不言語,轉身要走,祁溯才忙不迭喚道:「芷兒,別走。」
「王爺還是別這樣叫我,你我如今身份有別。」
祁溯見她不冷不熱的,又問道:「是她逼你的對嗎?她說你是個居心叵測愛慕虛榮的人,本王從不信的。」
蘭芷垂道:「沒有人逼我。」
祁溯上前,幾乎貼到了窗洞上,「你還記得嗎?御花園中初見,你拿隨手撿的樹枝,在結凍的河面上畫梅,當時本王就知道你與這宮裡的女人都不一樣,你像梅一樣高潔。」
「蒲柳之姿,如何比得上迎風傲放的寒梅?」蘭芷對上祁溯的眼,「王爺,人往高處走,誰願意一輩子當宮女,老死宮中呢?惠妃娘娘不過是比王爺更了解我而已,給了我一條想要的路。」
「你怎知本王會讓你老死宮中?」他脫口而出。
「哦?」蘭芷的臉上做出些意外的欣喜,「王爺還動過這種心思?湘王妃的位置的確挺誘人。可惜王爺怎麼不早說?如今我已是皇上的人,穢亂宮闈是死罪,比起榮華富貴,還是小命更重要。」
不管別人怎麼說,祁溯始終相信自己的眼光,蘭芷絕對不會是那種愛慕虛榮,一心上位的女人,可是此刻,他確確實實,親眼見識了這樣的蘭芷。
夜晚的風有些寒,那絲絲裹挾的幾縷梅香,此刻便像是一種諷刺。
含著金湯匙出身的他,永遠無法理解,那個在寒冰上繪梅的小宮女,不是頑強不屈的寒梅,而是會向生存低頭的俗人。
祁溯失神轉身,失落地朝遠處走去。
方邁了兩步,身後的人喊住了他。
他急忙轉身,失望的鷹眼中,不由自主地又泛起神氣。
卻只是見蘭芷指了指他手中的一瓶傷藥,「這是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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