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常年轻的年纪得到了可以得到的一切。
但也是在那一刻,他才突然明白原来得到也可以等同于失去,原来他的运气好也不好。
他第一次感受到心脏高高悬起又垂下,在胸腔里猛烈挤压,像被挖空了一样连声音也不出的剧烈的情绪激荡。
江骞回顾自己的前半生,短短二十余年,分明算得上足够完美,可每当他迫不得已看清自己内心时,又会觉得悲戚难耐。
于是,在经历过无数累到极致却辗转反侧的夜晚后,他终于还是毅然决然去到了孟绪初的身边。
孟绪初的房子和想象中截然不同,是一栋雪白的,有很多窗户和露台的三层小洋房,落在一处很大的院子里,像被草坪包裹的珍珠。
他先是跟着一个叫做孟阔的,说话做事相当自来熟的年轻人走进了大门。
在那栋白色的房子里,他没有看见孟绪初。
厨房里有位长相和蔼的老太太在煲汤,骨汤的香味飘散在四角,孟阔带他径直上了三楼,指着一间采光充足的房间告诉他:以后你就住这里。
“听说你按摩推拿很有一手,还有术后康复护理的资格证?”孟阔帮他行李箱推进房间里,抬头问他。
江骞愣一下,想起可能是他顶替的那个人有这种证书,点了点头。
“那就行。”孟阔把门一关,又指了指另一间房,“后面我哥要在那里复健,就你来陪他吧。”
他冲江骞挤了下眼睛,吐槽道:“我哥那人不爱被医生追着管,每次我陪他又嫌弃这嫌弃那,娇气得很。我瞧着你身上练得不错,多半制得住他,他也喜欢你这种话少的,以后你就干这活儿……”
孟阔絮絮叨叨说着,转了一圈又带江骞下了楼,让他拿好王阿姨煲的大骨汤,出门径直领他去了医院。
孟绪初又病了,从楼上掉下来摔断了腿。
孟阔语飞快地交代着注意事项,却唯独回避掉他骨折的原因。
江骞跟在孟阔身后,有关孟绪初的事源源不断撞进耳畔,他努力将孟阔话里的人和自己脑海里翻来覆去想过无数遍的面孔对应。
医院走廊极致安静,偶尔有护士端着托盘走过,也都是穿着软底的鞋子,踩在地面光滑的瓷砖上不出半点声音。
越是靠近,江骞就越是感到一阵不可名状的紧张,心跳逐渐强得难以忽视,在门前停下时,提着保温袋的掌心甚至渗出了绵密的细汗。
孟阔捏着门把转过身,提醒道:“进去后别多嘴,也别主动说话,我哥问你什么你就答,他要是不问你就当自己不存在,一边儿站着就行,千万别在他跟前炫什么存在感,听到没有?”
他说这话时格外正经,神情严肃得仿佛门背面藏着什么洪水猛兽,好像孟绪初是多可怕的人一样。
但江骞总觉得孟绪初是柔软的。
他有修长的手臂和漂亮的肩膀,在落日下奔跑的时候微微张着手,像在和风问好,这样的人能有多可怕呢?
即便是后来他躺在病床上,面容惨白如纸,鲜血浸透全身,麻醉过去后痛到痉挛,陷在醒不过来的噩梦里,他也仍然是乖巧安静的。
当时医院里每一个见过他的医生护士,没有一个不对他产生疼惜怜爱的感情。
“嘿!想什么呢你?”孟阔手在他眼前一挥,皱眉道:“跟你说话呢,认真点听,到时候挨罚别说我没教你!”
江骞从回忆中回过神,对孟阔点了点头,他神色平淡,看起来就像是没听懂孟阔的话,或者压根不把这种叮嘱当回事。
孟阔随即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转身低声嘟囔着:“哪儿找来的人,怎么像个傻的……”
他推开门,室内光线明亮,江骞个子高,随着门扉缓慢张开,他的视线越过孟阔肩头,将病房的光景瞬间收入眼中。
房间很大,夹着小雨的冷风将窗前乳白色的纱帘吹得鼓起,下一秒被护士按住,拉开窗帘将窗户关上一大半。
病床前站着一位医生和两位护士,江骞视线扫过去时,医生正好直起腰,将听诊器收回口袋里。
江骞偏了偏头,从医生晃动的衣袖间,看到了坐在病床的那个人。
那一瞬间,他躁动不安许久的心跳突然平复了。
他甚至都没看清孟绪初的脸,却已经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