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护卫是虎贲营那边拨的,虎贲营在京中排不上号,管不了这事,但对外的脸面不能丢了,那带头的护卫上前一步,“我方才已经喊人去告知大理寺了。”
“今日的事情咱们都心知肚明,可不一定就怪得到我们头上。”那人的视线落在了卫衔雪身上,“卫公子,今日调拨护卫时,可是你的旨意要我们只管围在外面,里头的事情,你们还是自己掂量掂量,要如何分辩这事吧。”
那几个燕国的护卫也一道看了眼卫衔雪。
卫衔雪垂下眼,“本是体恤诸位下雨不便轮值,倒是我的不是了,那就等大理寺过来查验,我等自然愿意配合。”
他将手里的帕子又缠了一道:“方才被隔壁动静惊了,失手打碎了灯烛杯盏,只能再请驿站的人来点盏烛火。”
“这一夜,可还算长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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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厚,大雨滂沱。
不一会儿,大理寺来了人,今日轮值的大理寺正听闻是驿站那边出事,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燕国使臣的事说大不大,毕竟从前的刺还留着,可两国的事情也算不得小事。
这轮值的大理寺正叫汪帆直,年岁不算小了,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多年,才到了这个位置,他查看了张随的尸体,又听了梁国护卫那边的说法,站在这案子面前有些左右为难。
虎贲营的护卫先甩了锅:“汪大人,今日这护卫安排可是那燕国的质子自己了话的,罪过可不能落在咱们身上。”
燕国的护卫本是护了卫衔雪一圈,但听了他的吩咐暂且跟着下去问话了,可他们早已凶神恶煞地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这夜秋雨寒凉,汪帆直后背的衣服却没来由地湿了彻底。
他扶着额头没想明白今夜怎么就轮到他接这个烫手山芋,可他想到今夜轮值的顶头少卿大人是谁,心里才更是觉得天塌了一半。
汪帆直往手下那些个随从小吏看了一圈,“今夜轮值的少卿大人正在何处?”
下面的人望了外头哗啦的大雨,纷纷往后退了些,只留了一个年岁小的还没认清状况,他木讷答道:“似乎是在……回春阁……”
“……”汪帆直觉得眼前有些黑,他认了认跟前这个新来的小吏,朝他挥了挥手,“就你了,你去寻今夜轮值的少卿大人,将驿站的事情同他说清楚了。”
那小吏愣了会儿,才明白自己是接了倒霉差,却也只好领命抓着伞出了门。
这夜的雨如同瓢泼,绛京城入秋后就关了宵禁,这夜街上已经不见了行人。
天门大街上只有那倒霉的小吏一个人飞快地跑过去了,他打了伞,骤雨大滴地打在伞面上,周围都成了雨幕,他也不看路,直接一脚脚踩在泥坑里,几面都溅着寒雨,全身的衣服都要湿透了。
几乎跑了半个城,他才在城东拐了弯,晦暗的街道忽逢花明似的,几栋明亮高楼拔地而起,正正建在那护城河边,风雨之下犹有波光潋滟,倒映了楼上灯火通明的一番春景。
此处正是城东著名的烟花坊杨柳街。
这小吏拖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在一众秦楼楚馆里找着牌匾,最后才在白面脂粉里找着了那栋“回春阁”。
今夜大理寺轮值的少卿大人,还在着温柔乡里喝酒。
他在楼下徘徊了许久,终于还是迎着卖笑招揽进了阁去。
京中繁盛,近两年愈奢靡,这条烟花柳巷就靠着世家大族那些个子弟捧起来了。
回春阁与旁的秦楼还不一样,不养娇软美娘,里头全是清一色的小倌,京城里不少人来凑过热闹,今日是有常客在二楼开了雅间。
尚书令娄尚书的幼子娄元旭喜好男风名声在外,连他尚书郎的爹都管不了,每每回春楼来了新人,这娄公子都是要来凑热闹的。
二楼雅间房门阖着,里头却是嗔笑阵阵,娄元旭怀里抱了两个,又有人替他端酒喂食,身前还跪了几个白面小倌,在那坐间像个快活神仙。
娄元旭喝了酒,脸上有些嫣红,他伸手往旁边那小倌衣襟里摸,本就松散的绳结立马散了下来,他往里头捏了一把,仰头朝对面“啧”了一声,“可惜啊,今日特意邀你过来,偏偏遇你不解风情。”
娄元旭并非一人寻欢,他对面坐了人,那人锦绣衣衫,坐得有些随意,他搭了半只脚在椅上,身子后仰着看人像是俯视,是个俊秀男子,他端着酒杯,不知喝了多少,带笑的眼角似是一等的风流模样。
但他只是喝酒,身侧没有旁人,像是泾渭分明地与对面隔开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