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宴十三年,京城里风貌变换,卫衔雪终于在众人渐渐淡忘却两国嫌隙的时候,拿起了侯府的账簿。
生意来往,银钱手里走过,免不得与许多人打上交道,卫衔雪偏偏在一笔笔流水一样的记账里,现了户部贪污的端倪。
这事被江褚寒接过去了,他时任兵部,比照户部从前的账簿与兵部前些年的开销,一些往事轻易浮出水面,江褚寒竟然还能在时隔六七年的时候,找到当初燕梁两国开战,镇宁侯在前线腹背受敌的证据,正是当初户部银子亏空,连前线所需的粮草数额也能做出文章。
往后一查,才知户部背后的人一直都是当朝太师余丞秋余太师扶持三殿下的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了,可为了平衡朝中局势,侯府与太师府之间渐渐生了对立纷争的嫌隙。
江世子再想闲散,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偏偏这个时候,有人找到了卫衔雪。
刑部当年因为洪信的事失了倚靠,又因为折磨了卫衔雪撞到了江褚寒的枪口上,那动刑的刑部主事被江世子一刀断了手,人没多久就没了,而他直隶的那位刑部侍郎方煊,因为这事也降了职。
方煊见到卫衔雪那日,正是酒楼里喝多了有人闹事,卫衔雪只是出来查个账簿,遇着了就出来露了个面,偏巧上楼就被一只手拦住了。
“卫……卫衔雪?”方煊也喝多了似的,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今非昔比的小质子,“当年,当年你还是个阶下囚。”
这一句话将卫衔雪留下来了,时日太久,他不记得方煊了,只猜着道:“大人是……”
方煊潦草笑了笑,“刑部,刑部的时候同你打过照面,那时候……得罪。”
他揖手冲人客气一摇手,“差点误会让你屈打成招,刑部后来的结论,不知道卫公子可还满意。”
卫衔雪是在往后才知道那时候刑部将罪责都定在了北川的身上,没将他牵扯其中,可这实情之前,若没有江世子出手,卫衔雪怕是早就在那刑狱里背上了罪名,哪有今日的相见。
但事情过去这么久,卫衔雪只能将恩仇泯下,他客套一笑,“刑部大人查案自是明镜高悬。”
在生意场里走过几回,卫衔雪也学会了如何说场面话。
方煊一脸不受,“哪能是咱们的功劳,那时候世子尚在刑部,还是世子手段了得……”
他话里话外把“世子”二字咬得重声,卫衔雪就是傻子也听得出他有弦外之音,果然他跟着说了下去:“那个北川啊……还是世子亲自审的。”
北川是怎么回事卫衔雪倒不知道,那事江褚寒往后再也没提,他自然也不当问。
“这小太监我也审过,在我面前的时候还不说实话,他下毒都认了,非得要和验尸的结果说些出入出来。”方煊回忆着摇了摇头,他无意扫过卫衔雪的表情,换了话说:“这么久不见,卫公子今非昔比,可还能赏面去喝杯酒来?”
“方大人……”卫衔雪终于记起这人是谁了,当初授意刑部注主事对他用刑的就是这个人,这样一个人在他面前提起当年的事,除了包藏祸心他想不出什么别的道理。
卫衔雪将人引回桌边,“方大人何必跟我卖关子?北川的事过去多年,他尸身都要化成泥灰了。”
“也是”方煊不同他车轱辘转,他提起酒壶倒酒,“当初洪公公喝了掺了砒霜的酒,那可是见血封喉的毒药,那小太监非跟我扯些什么旁的,那什么……三钱三,他非说他去酒楼旁边药铺买的三钱三。”
“这三钱三能吃死人吗?”方煊笑着端过酒杯,朝卫衔雪敬了杯酒去,“卫公子好歹喝一杯,也算是……相识一场。”
卫衔雪垂下的眼从那杯酒往上挪过,一直看到了方煊的脸上,他盯着这人眉目,客气笑了,“方大人担待,世子嘱托出门在外不可饮酒,大人这杯酒我就不接了。”
方煊的手落了个空,卫衔雪没同他多说,两句之后就离去了。
方大人自己把酒喝了,目光还一直盯着卫衔雪离去的背影,等他走后,稀疏醉眼明净下来,方煊一脸阴沉。
卫衔雪仿佛无事生,他去取了酒楼的账簿,按着原本的打算准备回侯府,可他坐上马车,目光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扫过一眼。
侯府名下有间药铺正在酒楼旁边,卫衔雪查账还没查到药铺头上。
“今夜世子有事不能回府。”卫衔雪将账簿交给了下面的人,他思忖了道:“我今夜正好闲着,麻烦你去将这几年药铺里的账簿也一道带回去吧。”
“是。”手下领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