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他闭了眼,似下定了决心,点了头,温声说出识得二字。
赫连长澈一直看着柳子歇的眼睛,见他如此,心底大受震荡,不知怎地,他握剑的手有些僵,他慢慢地一点一点撤回了剑。
感受到剑一点一点地撤离颈侧,柳子歇身形也是一晃,为了掩饰,他后退一步,很是失礼的转身,望向远处的山涧,这才听清山涧流水淙淙的声音。
淙淙流水漫过山石沟壑,似也漫过心间沟壑。
赫连长澈撤回了剑,剑未入鞘,只僵硬地握着,剑尖抵地,他盯着柳子歇随风鼓荡的衣摆,凉凉地开口,“既识得,那本王也有理由怀疑,是你们两个串通一气,以此来糊弄本王。”
“但她并不知,柳子歇今日会现身于此。”柳子歇温声说。
剑尖入地半寸,噌嚓一声,带起些许尘土。
“她风珏没有理由糊弄殿下,也不会糊弄殿下!”
剑尖入地一寸,闷沉一声,尘土松动一掌之远。
“数年前,我在此地布下阵法,她不知。今日,我在此地解开阵法,她亦不知。今日若我不解阵,殿下寻不到此处,她亦是进不来。”
剑尖入地三寸,无声,亦无尘。
柳子歇回身,盯着入地三寸的剑尖,温声说:“殿下若是不信,晚些时候,不妨一试,一试便知。”
赫连长澈拔出了剑,“怎么试?”
“殿下大慧贤能,运筹帷幄,只要殿下想,怎么个试法,殿下定想得出。”
风从山涧那边席卷而来,带来些许凉意。
“还请殿下入草屋一坐,山人先前取了些山泉水在屋里,煮开,殿下润润喉。”
擂鼓激战半日,又一路逃亡至此,未曾停歇半刻,也不曾喝水,不提及还不觉得,一提及,赫连长澈还真的感觉有些渴了。
他无声将剑上的尘土清理掉,缓缓还剑入鞘,沉声问,“六年前,萧洵那厮就是在此处遇到了一个高人,那个高人。。。。。。”
即将出口的“是你”二字,赫连长澈怎么也说不出口,似乎一说出口,就改变了些什么似的。
柳子歇温润一笑,随即作邀请状,待赫连长澈抬步朝草舍走时,他才温润开口。
“哪里是什么高人?不过是一个破算卦的,装神弄鬼,糊弄人罢了。”
赫连长澈一顿,暗想,刚刚还说没糊弄自己,这不又说糊弄了萧洵那厮。
那匹马儿眼看他二人抬步进屋,紧跟两步,拿头去贴赫连长澈的胳膊。
赫连长澈有些气它,但也不作,随手摸了摸它的脸颊,挥挥手,示意它自己一边去。
柳子歇停步,看了又看,温声赞叹一句,“是匹好马!”
赫连长澈抬步进屋,没理会他的话,但心里暗暗赞同这话。
它不仅是一匹好马,还是一个念想。
屋内有一张断腿桌,断了的那一方,用一块青石支撑着,旁边有四张矮椅,看着不甚牢固的样子。
赫连长澈随意捡了一张椅子坐下,淡声问,“赠了那厮何卦?”
柳子歇将小炉子里的柴火引燃,拿一面破洞蒲扇慢慢地扇,既将柴火扇燃地更旺,又将炉子里冒出的青烟扇出去,以免醺到一旁的人。
他一边扇,一边温和回话,“‘夫为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告诉他,六年后,会如愿以偿。”
赫连长澈略微一想,淡声说:“已经是第六年了。”
柳子歇嗯一声,从木桶里取水,将铜壶注满,然后放在炉子上,“快了,再过三月,北燕端王就会收到肃王萧洵立为太子,正位东宫的消息。”
赫连长澈蓦地握紧拳头,三哥跟萧洵打了一辈子的仗,结果却不能相比。
“萧炎靠战功夺取储君之位的梦,注定要破灭,”柳子歇一边添柴一边说,“如今,他失去一眼,到时候,又失去东宫之位,这位端王,总要为自己的野心付出代价。”
“断的就是他的至尊之路,北燕皇室,可不会立一位残疾皇子为储君。”赫连长澈寒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