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明的灯火被眼前不断叠加的黑雾所遮盖,崔玉桥想吸口气,可他只要松了撑起的那股劲儿,那凶狠的手指便顺势挤压,颈骨都已咯吱作响。
“你在说谎。”男人的声音如同浸了冰水,“是谁派你来的。”
崔玉桥已无法开口,他只能用力抠进男人的指缝,用残存理智阻止自己因为求生而力。
颈上紧轧的力量在神识即将散去之际倏地撤去,失去了唯一支撑的崔玉桥双目失神,颓然倒地。
倒下这瞬间,崔玉桥原胡乱抓上了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直到一声闷响后自己被压得胸口一窒,他才恍惚意识到方才拽上的是男人的衣袖,将毫无防备的他带倒在地,重压在了自己身上。
“我……”崔玉桥像是攀上了救命的稻草不肯撒手,一个字一个字,拼尽全力说出口,“没说谎……”
他早就清楚这个香料一定能引起男人的注意,却没想到会引来如此激剧的反应,生死一线间不免胆寒。
男人将崔玉桥一把推开,紧蹙的眉眼间透着嫌恶,但他终于等到了男人这句话,
“说。”
崔玉桥瘫坐在地上,喘了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他抬头,眼神聚了好几聚,才堪堪看清男人的脸,张张嘴,出了如破了洞的风箱一般的嗬喘声。
他不知道自己的双眼已经浸在泪里,四面八方的灯烛正晃在瞳孔上,仿佛现在椿水边上被放下的,一盏盏河灯,也不知道方才那一番生死后脸色苍白如霜,反倒衬得那双眉细展乌黑,生出了一副不必刻意做作的可怜相。
唇边忽然就一凉,然后是湿湿热热的,他忙张嘴,小口小口地快吞咽。
喉咙疼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但崔玉桥还是尽力喝,大口了吞不下,但太慢了,他又怕男人就这么走了。
可男人现在又格外有耐心,一杯水由着崔玉桥喝下去的度慢慢倾斜,没洒出来几滴。
这莫名的耐心让崔玉桥心头微定,清咳几下,浑身颤得如筛子般伏低在地上,嘶声道,
“奴婢没说谎,这方子真的是奴婢母亲留下的。”
“她叫什么名字。”
崔玉桥惊恐地摇摇头,目露茫然,“母亲从不肯提她姓名,仿佛十分害怕别人知道。”
“那她长相如何。”
“奴婢……”崔玉桥惶然地抬起头,“奴婢母亲身上脸上有许多疤痕,就连眉眼也是模糊的。她……她染过瘟疫,都已经被埋了,是奴婢父亲把土挖开救了她,好容易才活的。”
“哪里!”男人喘了口气,“是在哪里挖的!”
崔玉桥吓坏了,低头颤道,“奴婢只知道是鸣燕山。”
“鸣燕山……”男人双目微微失神,仿佛很艰难才说出这三个字,“鸣燕山行宫,那场瘟疫居然有人活了下来。”
男人低下头,原本居高临下的他慢慢弯下腰,捏起崔玉桥的下巴高高抬起,仔细看进崔玉桥迷茫的眉眼,眉心微动,
“你母亲叫素心,柳素心,整个鸣燕山行宫就只有她会制这个香。”
崔玉桥愕然地瞪大双眼,张了张嘴,一丝声音也没能出来。
“想不到,我竟在这里遇着故人之子。”
崔玉桥被放开,他愣怔了下,低伏下身子,双目微敛。
他当然知道他的母亲叫柳素心,也知道曾有一名与她要好的宫女被软禁在行宫的皇子奸污,生下了一个如今贵为皇子的孩子。
也因此葬送了整座行宫的命。
当他从萧九渊口中听到谢鸣玉这个名字时先是愕然,而后是无法压抑的亢奋。
世事或许当真是上天冥冥之中都安排好的。
如果其他皇亲国戚,他或许真得多下些功夫来接近,可偏偏谢鸣玉不用,他从自己母亲口中听过太多关于这个“孩子”的事,甚至于方才他从屏风后出来的一瞬间,崔玉桥都有些恍惚。
母亲口中的那个小孩子,怎么会是如此高大的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