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晏家这两位从江陵过来的妇人,实然都是夫人成氏身边有头有脸的妈妈,方脸的姓班,圆脸的姓储。
晏家这几年在江陵一带的生意越发红火,连当地的地方官都要敬着几分,这两位自恃是在女主人身边服侍的,平日里也是穿金戴银,走到哪儿都是笑脸相迎的,自然有几分傲骨。
可这回进京,路上诸多不便不提,一进了这四象胡同,就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都说京城是寸土寸金的地段,皇城根下的富贵地界,可这顾家的宅子,连起来几乎占了大半条街。便是从那半开的角门去瞧,也能看见里头林木葱茏,奇花灼灼,绿翠掩映间,若隐若现的亭台檐角精致玲珑。
二人上前和锦衣门房搭话,对方对她们的穿着似乎并不放在眼里,还险些将她们直接赶远了。
到这会儿,班妈妈同储妈妈心里已经不大好受了。等门房将她们引进花厅里,好一会儿的功夫连盏茶都没上,就这么干等着,班妈妈的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这是哪里的礼数!”她不忿地低声道。
储妈妈也许久没受过这等冷遇了,但她心里明白,这顾家是簪缨之家,世世代代都是做官的,还有爵位传承。那顾家三老爷,更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听说和皇帝陛下还有师徒的名分。这样泼了天的富贵,放在谁家谁不会将尾巴翘到天
上去?
所以纵然心里不舒服,她还是皱眉拉了拉班妈妈的袖子,示意她别瞎编排。
只是等的时间久了,不免也小声嘀咕起来:“咱们说是来见江家姨妈的,结果半天的功夫了就被晾在这儿,可见这江姨妈在这侯府压根排不上号……”
如若不然,这些最懂得眉眼高低的下人们早将她们领过去了。
班妈妈赞同地点头:“……多半叫你给猜中了。不过这也不是坏事,江姨妈在侯府说不上话,咱们家那大姑娘定然也是被人家嫌恶着,恨不得早点赶出去的份儿,咱们这回的差事,只怕会很顺利。”
说到这事,两人的心情好转了一些。夫人对这事很重视,临行前还特意从妆奁里赏了她们一人一支金簪给她们充场面,这趟差事若是办成了,夫人那头赏银少不了。
两人在这里小声算计着,却不知全被窗外的陈嬷嬷听了去,当下脸上便闪过一丝冷笑。
姨娘看不惯晏家的人,刻意没给她们脸面,这两个老货倒是会算计,巴巴地为那成氏卖命的人,果不其然都是这种眼皮子浅的夯货。
懒得再费心力在她们身上,便转身回去复命去了。
……
等得喉咙都干得快冒火的时候,终于有一青衣婢女笑眯眯地进来,说要领她们去江姨娘的住处。
进了侯府内宅,两位妈妈发现这顾家比她们想象中的还要漂亮。四处亭台楼阁交相呼应,雕梁画栋十步一景,曲径
通幽,无一处不透着大户人家的精细。
相比之下,晏家的宅子虽然也富贵,却到底少了些底蕴,一看便知与人家相去甚远。
越看便越觉得这户人家高不可攀,想到她们并不是侯府的正经亲戚,只不过是来寻个做妾室的江姨妈的,储妈妈的脸色才稍缓。
见那婢女瞧上去还算客气,便小心地探问道:“敢问姑娘,府里江姨娘的住处,是否在僻静之地呀?咱们走了这许久,怎么也还没瞧见?”
这话便是在旁敲侧击打听江氏是否得宠了。
一般得宠的妾室住得离正房都不会远,住得越远,自然就越僻静。
婢女闻言想了想,道:“江姨娘眼下金贵,自然是住在僻静之地。”
这话倒说得储妈妈一愣,拿不准这婢女的意思。住得偏,又有什么金贵可言?
只是再问,顾家的人嘴严,却是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两位妈妈交换了个眼神,俱都把这疑惑暂时压在了心底。
待到了红底鎏金书“怡然居”三个大字的院门前,那婢女笑盈盈地和院子里的婢女低声交谈了几句,笑:“那我这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多谢姐姐劳心了。”怡然居的人递过去些赏银,那婢女掂了掂,不多也不少,可见是照着面子给的。这两位客人,多半算不上什么贵客。当下也无心再指点她们什么,扭着腰走了。
她们便知是到地界了。
“你们俩,随我进去吧。”怡然居的人只是
斜睨了她们二人一眼,便不客气地抛下一句话进院了。
两人忙亦步亦趋地跟上,暗暗考量着要如何从江氏手里要人。
只是一进去,储妈妈便发现怡然居的正屋里用的全是黄梨木的家具,那东边十二扇的琉璃槅扇,底座更是用紫檀木制成的。价值不菲的玉石盆景就被这屋子的主人大剌剌地摆在了角落的地方,若是有手脚不干净的下人,被盗走了几片叶子恐怕也是有可能的。
班妈妈的目光也被定在了厅堂里那株百宝玉石盆景上,震惊过后,忍不住暗暗吸气。
那上头的桃子,好像是玛瑙雕成的吧?
从哪里寻来的那么大的玛瑙?
还有那被精雕细琢连脉络都清晰可见的叶子,瞧着竟像是成色极佳的翡翠。她只在夫人在江陵最大的银楼里买来的镯子上看到过这样的成色,那镯子一直被夫人放在妆奁里,平日里都不舍得轻易戴的。
可在江氏这里,竟然就这样被大大咧咧地摆在外头?